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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海市的雨季潮湿又闷热,街道上撑开的雨伞,像默片里难得的颜色。
宾利慕尚蛰伏在街边,朦胧雨幕里,看不真切后排降下的车窗里,沈瑾为略为出神的模样。
他平常出入的地界,常在报纸新闻中,像这样有些年头的街道,少有踏入。
这是他第二次来到这,上次是得了爷爷的吩咐,前来看望他病重的同窗,至于为何几十年不曾联系,爷爷却避开不提。
也是在那,初见姜家小姐,
姜芙。
午后阳光洒落附在床头的女孩身上,横搁在被子上的手臂,白嫩得像他收藏的瓷器,或许比那还要更珍贵几分。
他到现在还记得,记得这位人如其名的姜小姐。
薄粉敷面,柳眉如烟,眼角含笑自带风情,眉眼盈盈处很是娇俏,朱唇榴齿,唇边的小痣更添妩媚,站起身道谢时,那身段,那气质。
沈瑾为暗叹,他也算见过甚多珠玉,姜家小姐真真是生的极好,他也不会知道,决绝离别时,这张脸上的冷淡,也会如同寒风割裂他的心。
“姜小姐你好,我是沈瑾为,代我爷爷来看望姜公。”
“沈总,姜小姐这会正在家中,按您的吩咐,留了风水最好的一块地给姜小姐的外公,葬礼也办得很体面。”
“只是。”
陈文看了看自家老总波澜不惊的脸欲言又止,今天下午本来是该返程京市,按照行程晚间该飞往上港出席活动。
一毕业就跟在沈瑾为身边,集团内部人事更迭数次,他还在这位置上坐的安稳,最要紧的就是会看沈瑾为脸色,只是现在,他实在拿不准,该不该说。
“有事就说。”
似是觉得有些疲惫,连轴转的日程让他有些吃力,沈瑾为拿起一旁的平板查看文件,等着陈文的未完的下一句。
察觉到陈文的犹豫,沈瑾为抬头睇了一眼副驾的人,
“直接说,不用为难。”
听到这句话,陈文似是拿到赦令,转过身利落的答复,
“姜小姐说想见一见您。”
后座的人有一瞬的静止,随后扣住平板,察觉沈瑾为的动作,陈文先一刻拉门出身,站定后抽出雨伞撑开,不差一刻的遮在推开车门的沈瑾为头顶。
“下次这种事早些说,免得人小姑娘觉得我们耍大牌。”
陈文心中有些震惊,面上不动声色的应下,汇报了接下来的行程,询问沈瑾为如何安排。
沈瑾为长身玉立,侧头看了看巷中的花店,早已不复初次送她回来时,那般花团锦簇,想必她现在一定不好过。
“明天的活动推掉,会议改成线上,如果有紧急情况,让他们和cathy对接。”
说罢示意陈文不用跟上,拿了伞迎着细雨走向巷中,徒留陈文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随即收拾好表情钻进车中。
“今天的事如果有人问你,就说沈总临时起意,在海市调研市场,晚些日子回去。”
司机是一直跟着沈瑾为的人,和陈文泽一直搭档,他自然放心,不放心的是临走企图的别人。
这一片建在市中心的小洋房,拐几条弯出去就是海市最热闹的街道,姜家的花店在巷子里格外显眼。
沈瑾为走到房前,花店大门紧闭,只能从玻璃更窗内窥见一隅春色,想了想一会如何安慰小姑娘,他罕见的有些紧张。
门倏忽被拉开,沈瑾为收回思绪,抬眸瞧见姜芙巴掌大的脸探出来,撑着把红格子雨伞,眼下
的淤青和消瘦一圈的脸蛋,憔悴至极。
再见沈瑾为,姜芙想尽量体面些,但心中的哀痛却让她快喘不过气。
低头瞧见男人皮鞋上点滴的泥渍,她用力拉开大门,
“沈总您来了,快进来吧。”
察觉她的吃力,沈瑾为伸出手抵住门,袖口轻轻从她面前略过,是好闻的木质香。
沈瑾为虚掩上门,怕周边邻居瞧见她带着一个男人回家,在她外公离世后,以此中伤。
不怪他想得太多,走到这个位置上的人,有几位能说世界是纯白的,既然他年长小姑娘好几岁,该为人家多考虑些。
姜家的洋房属这一块最精致宽敞,院内还有个鲤鱼池,石板路上扫得干干净净,院角的花开的馥郁。
气氛有些沉闷,沈瑾为想找些话说,于是叫住前方带路的姜芙,指了指那院角,问着那是什么花。
姜芙顺着视线,看到那一树木芙蓉,那是外公在她出生后,亲手种下,想起外公这一生的操劳,再想起从此天人永隔。
姜芙声线颤抖,“那是木芙蓉,我外公栽的,我的名字就是这样来的。”
说到后面,微泣出声。
没曾想能惹哭姜芙,沈瑾为抿嘴,好在眼镜遮住了他眼里的慌乱,上前几步正要轻声哄住,大门却再次被推开。
两人停住动作,一个微胖的男人出现在门口,还没等沈瑾为出声询问,姜芙却像被踩了尾巴的小猫,大步向前立在门前,不许男人再进一步。
“你来做什么。”
未曾等男人多说一句,姜芙伸手制止,浑身散发着冷意,就连语调都疏冷几分。
“人已经走了,感激陈总这几天的帮忙,您请回。”
沈瑾为在后面看得讶异,两次接触下来,他一直以为姜芙会和家中同族的妹妹相似,一样的娇蛮,一样的纯稚,却是个十分有脾气的。
来人他不清楚是谁,但貌似两人之间有过不愉快,想到这,沈瑾为收了伞,上前两步,接过姜芙的伞,从容的站在她身前,从身后看,似是在为她撑腰。
姜芙猝不及防,和沈瑾为贴在一起的衣角,似乎都有些烫手,稍稍往门边挪动了几分。
头顶的伞也跟着她偏移了几分。
“陈先生是吧,姜小姐的逐客令,是有不理解的地方吗。”
明明是笑着温和问出声,偏偏又不给人留情面,把人架在不上不下的位置,十分难受。
陈东庭一开始没注意看是谁,只想着女儿什么时候交的男朋友,这么没礼貌,只是这声线有些熟悉,和上一期财经日报邀请的嘉宾有些相似。
但怎么可能呢,那可是沈瑾为,沈氏集团最年轻的CEO,沈老爷子最骄傲的孙子,曾大方表示过他就是沈氏集团下一任掌舵者,自家女儿怎么会和这样的人物认识。
想到这,陈东庭不耐烦的抬头,正要骂出声,却在见到沈瑾为的面孔时,堵在喉咙里。
正是沈瑾为。
方才还不耐烦的男人一瞬间换了个人一样,他才不愿多想为什么在这见到沈瑾为,自家公司跟沈氏集团比起来蜉蝣撼树似的,既然见到了,那就得把握住机会。
“沈总?”
“哎哟沈总您好您好,我是东庭公司的陈东庭,也是阿芙的父亲。”
在沈瑾为面前不好发作的姜芙,气的止不住的发抖,这就是她的父亲,为了工作放弃这个家,放弃相伴多年的发妻,直到这一刻也还在想着奉承别人。
不想再多听陈父一句话,姜芙正要赌气的摔门走人,沈瑾为却先一步有了动作,礼貌的拒收陈东庭递来的名片,随即矜贵的点头致意。
这一次,大门是实打实被他关上。
“沈先生,姜茶喝点好吧?外面下着雨呢。”
听见姜芙俏生生叫自己沈先生,倒是比从别人嘴里更动听些。
“客随主便,姜小姐安排就好。”
说罢坐在沙发上,克制着查看客厅,虽是亲人逝世,却处处都是浓厚的生活痕迹,看得出这家人家庭氛围极好。
他的公寓里,小到牙签,大到床品,都是自己按着他的习惯,精心选配的物件,昂贵有余,却少了些生活气。
想到这,沈瑾为眼神缓和的看向姜芙,她戴了碎花格子的围裙,正在壁橱前忙着煮姜茶,直觉告诉他,姜芙是个温暖又柔软的姑娘。
角落里的散尾葵有些垂头丧脑,沈瑾为起身离座,踱至跟前,拎起一旁的水壶,往根部灌了水,又细致的喷了些在叶片上。
“那是我妈妈最喜欢的绿植,她在招呼其他亲戚,只有我在家。”
“不然也好留您用晚饭。”
姜芙端着杯子,手指抵住杯底放在桌上,看得出姜家也并非他人口中的没落,至少在对小辈的教育上,是尽心的。
沈瑾为坐在姜芙对面,温和的笑了笑,“是我打扰你们才对,不用您,你叫我名字就好。”
姜芙却觉得这怎么行,要是留下坏印象怎么办,坚持要叫他沈先生,见她小脸满是倔强,也就随她。
雨突然下大,屋外绿植的叶片被打弯了腰,鲤池里圈圈涟漪,一时间两人没再说话,光顾着看屋外的雨景。
“我其实很不好意思,刚刚让你看了笑话。”
说罢又飞快的瞥了眼男人,有些低落的垂下肩膀。
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信任沈瑾为,似乎在他身边,任何闹剧与笑话都是情有可原,在他身上有着最让人放松的沉稳,包括一切皆在他掌控下的从容。
初次见面时,就因他的容貌而怔住,五官深峻,却在笑起时,有明显的酒窝,那包括在笔挺西装的身板,举止之间全是浑然天成的气度。
回去后偷偷搜索了他,如果不是外公的原因,恐怕她这辈子,都不见不上一面。
而现在,他正坐在自己对面,专注的听她絮叨。
沈瑾为不是没察觉小姑娘的打量,小狐狸似的狡黠,却并不让人讨厌。
“我年轻时和我父亲的关系,比你还糟糕些。”
姜芙诧异,像沈瑾为这种看起来四平八稳的人,也会这样有剧烈情绪波动吗。
看出她的疑问,沈瑾为想到年轻时那股混账劲,随即轻笑出声,脸颊的酒窝,恰好柔和了他五官冷厉的线条。
“姜小姐,我也是从毛头小子长大的。”
瞥见一旁桌上有毛笔纸墨,沈瑾为知道姜老爷子是书画大家,让姜芙写几个字自己膜拜一下。
姜芙只觉得沈瑾为脑回路有问题,自己一个学舞蹈的,写的字能好看的到哪去,龙生龙凤生凤,自己妈妈都写不好,她能是什么厉害的。
但知道他是为了分散自己注意力,还是提笔沉腕,回忆着外公曾经的教导,笔力透纸,写下了两人的名字。
原以为沈瑾为是开玩笑,没想到还真被他拿走,理由是他的名字上纸很名如其人,值得珍藏,姜芙沉郁数日,今日总算有了别的神情。
屋外的雨渐小,询问后得知姜母不一会就能回家,不想再添姜母待客的麻烦,沈瑾为随即起身告辞。
瞥见姜芙身上的薄衫,“姜小姐,雨后天凉,多注意身体。”
姜芙低头打量自己,随即赧然一笑,点头应好,起身送沈瑾为至门口。
巷子里已经亮起灯,周围的人家户也渐渐热闹起来,唯独姜家这,实在冷清,沈瑾为看惯了多少离别,在生意场上厮杀太久,此刻也心疼面前身形单薄的人。
略一思忖,微微俯身,他高姜芙太多,这么一俯身,也才平视小姑娘。
“姜小姐,我不想对你说教,但雨过天晴,人与人不过是莫比乌斯环,总会再见。”
姜芙触中心中悲痛,眼眶通红,却又扯出极为勉强的微笑,沈瑾为眼都不眨的盯着,那滴泪似乎滴进他的心湖。
他撒了人生中第一个谎。
“姜公曾委托我照顾你,任何问题,只要你说,我都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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