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难相解

　　　　“嘀…嘀…”

　　一辆黑色越野车带着尾气停在了台阶下面，刺耳的鸣笛声打断了齐新的思绪，看着驾驶位上神采奕奕的人，齐新起身走了过去。卢冬凯降下车窗嬉笑道，“忙着呢，齐老板！小弟喝完喜酒回来了。喏，你的喜糖。”

　　齐新接过来喜糖盒子，看着上面的“囍”字，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车子熄了火，齐新抬眼看向他，疑惑道，“还有事儿？”

　　卢冬凯干净利落地跳下车甩上车门，不屑道：“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呀！”

　　齐新鄙视了他一眼，“你？没事的时候，早不知道跑哪玩去了。”

　　卢冬凯张了张嘴又闭上，把到嘴的脏话咽了下去，“这话说的，好像我一天天不干一点正经事。”

　　齐新沉默三秒，面无表情地直视他,“不是吗？”

　　“去你的吧！”卢冬凯凑近半步，神神秘秘地说道，“好事，关于你的。” 还冲着齐新挑了一下眉毛。

　　齐新轻呵出声，虽然对于卢冬凯的话一个字都不信，但还是可以听一听的，“我的？什么事，先说来听听。”

　　卢冬凯晃了一下手机，“明天下午有一群小孩踢球赛，他们缺个裁判，你不是喜欢和小孩踢球吗，我跟他们说我有个哥们踢了二十年足球，绝对专业，你去帮个忙呗！”

　　齐新斜睨着他，“我今年才二十五，不对，到12月份才二十五周岁，哪来的踢了二十年，你整天在外面造我谣吧。”

　　卢冬凯抬了抬下巴，“差不多，差不多。” 抬起胳膊作势要搭齐新的肩膀，“你到底去不去啊？我都答应人家了！”

　　齐新深感无语，打掉他的胳膊，“你都替我答应了，那你现在来和我商量个锤子啊？！”

　　卢冬凯马上嬉皮笑脸地说道：“商量还是要商量滴，再说了，你肯定会答应的嘛。”

　　齐新没好气地问：“几点，在哪？”

　　“五点，文体中心操场，千万别迟到啊。我走了。” 说罢，卢冬凯发动车子，临走前还不忘吆喝一声，“千万别迟到～”

　　卢冬凯沿着车流缓缓往前走，找到个路边停车位停了下来，拿出手机发了一条信息——明天下午五点，文体中心操场

　　收到回复后，卢冬凯嘴角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心情舒畅地汇入机动车道淹没在茫茫车流中。

　　第二天下午四点左右，约莫时间差不多了，齐新拿着运动包出门，一身简单的深色运动装，球鞋之类的都放在包里。

　　操场四周的杨树和梧桐树耸立，初秋的树叶呈现深浅不一的黄绿，齐新看着零星几个跑步的人，并没有看到卢冬凯说的——所谓的“球赛”，瞬间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于是拨通了卢冬凯的电话，“人呢？我都等了半个小时了，一个人都没有。”

　　手机里传来音乐的喧闹声，“别急啊新哥，你现在在哪呢？”

　　“操场。”

　　“操场啊！西边那些楼看见没有，去那边，人在那儿呢，你去找找。哎，不说了，我这边有场子，挂了啊！”

　　“喂，你搞什么啊？” 齐新话都没说完，就被挂断了电话。无奈之下只好绕到南边往西走。

　　西侧这边人很少，齐新走着走着一个身影映入自己眼帘，不远处一个清瘦的背影，穿着一件浅棕色风衣，露着一小截小腿，踩着一双裸色矮跟单鞋，微风吹起她的头发，前面的人转过了身，她耳边听着电话，齐新的视线与她相交，就在同一时刻，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齐新看到是一个外省的归属地号码。

　　齐新脚步顿了一下继续往前走，接起了电话，“喂。”

　　“喂，你好。”一个温柔的女声从听筒传来。

　　江芷岚看着眼前的人僵在了原地，整个人惊愕不已，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Q真的是齐新，昨天收到沈艺宁信息的时候，心里掠过一丝怀疑，但并没有多想。

　　齐新把手机从耳边放下来，在离她三四米远的地方停下脚步。

　　江芷岚也放下手来，挂断了电话，紧握着手机注视着面前的人。

　　齐新压住紊乱的呼吸，平缓开口道，“好久不见！”

　　“嗯，好久不见。”江芷岚平和的语气中带着坚定。

　　两个人站在秋风里静静对视，仿佛世界被摁下暂停。

　　齐新凝望着江芷岚，白色上衣束在浅蓝色裙子里，一瞬间好像回到了初见她的时刻，同样是在九月初，同样是一身蓝色的裙子。只是，那时候的齐新并不知道两个人的故事悄然书写。或许，缘分的开始还要更早。

　　2013年9月8日 北方小城

　　“齐新！赶紧起来，把你房间收拾好快下来，你爸去车站接芷岚了，估计很快就回来了”，耳边又传来老妈的喊声，齐新从被子里发出一声闷哼，“嗯，听见了！一上午你都喊八百遍了，马上起”。

　　话是这么说，齐新还是拽着被子翻了个身，心里犯嘀咕：家里突然要住个人，还是个女生，小时候倒是见过她，最深的印象就是这小女孩喜欢拉着自己的胳膊。

　　“快起来”，郑淑萍敲门进来，“昨晚和你说的你记住没，稍微热情一点不要冷着个脸，有个——”，话还没说完，齐新接茬道，“有个哥哥样儿，我记住了，母亲大人！”一个鲤鱼打挺一秒起床。

　　“那就好！” 郑淑萍笑着拍了一下儿子的背，下楼去厨房继续忙活。

　　齐新一边洗漱一边思考：有个哥哥样儿？哥哥怎么当啊？

　　收拾好房间，齐新站在楼梯口瞥见老妈在厨房忙进忙出，自己百无聊赖又转身回房，打开电脑玩起了游戏。

　　过了一会齐新就听见楼下传来些许说话声，“还挺快的......累么？......行李先放这......吃完饭再收拾......就和在自己家一样.......”

　　深呼一口气，齐新走出房间往楼下走，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拐下去楼梯后，一抬眼就愣住了神，一个身穿浅蓝色连衣裙的女孩规矩地坐在沙发上，皮肤白白净净的，五官精致柔和，眼睛大大的透着水光，几缕碎发轻轻飘在脸颊上，和记忆中的那个小女孩不太一样。齐新微不可察地眨了一下眼睛，呆立在最后两三节台阶上。

　　脚步声从楼梯传来，江芷岚也看到了下来的少年，身量清瘦挺拔，穿着宽松的T-恤和短裤，额前碎发微微遮眉，神情淡漠却不妨碍他五官的硬朗，只是看起来很严肃，不由心里一阵紧张，原本放松的腰背局促地挺直，脸上带起浅浅的笑容。

　　郑淑萍原本在和江芷岚说话，看见齐新下来，拉着她站了起来，“芷岚，齐新表哥还记得么，比你大几个月，也在一中”，边说边往餐厅走，“明天去学校，他和你一起”，转头看了一眼齐新，眼神透着一丝丝威胁：是吧？儿子。

　　齐新跟在后面，“我明天球队有训练，走很早，等不了她。”

　　江芷岚忙说，“不用啦，小姨，我自己去报道就好！”

　　在餐厅坐下后，郑淑萍嗔道，“校园球队，哪儿那么严格，不差这一天，” 然后若有所指地笑着，“忘了昨晚和你说的了？”

　　片刻后，齐新低低地嗯了一声，竟然用新球鞋“利诱”自己。对于这个突如天降的表妹，心里没什么过多的想法，来家里借住上学而已，可现在却感觉有点无奈——好麻烦。

　　江芷岚听到低沉的一声嗯，看到郑淑萍笑着看自己，也浅浅地嗯了一声。

　　细细的声音传到耳朵，齐新抬眸看了对面的江芷岚一眼，她脸上挂着笑意，温温柔柔的，也没再多说什么。

　　郑淑萍客气地给江芷岚让菜，询问她转学手续的问题，齐振华偶尔插话问几句关于江芷岚父母的情况，只有齐新始终安静吃饭，沉默地听着。

　　下午，郑淑萍带着江芷岚在附近熟悉周边环境，又添置了一些生活用品和学习用品。晚饭后，江芷岚坐在新房间里给爸妈打视频，讲这一天的事情。

　　新环境，新学校，还有看起来很冷漠的表哥，江芷岚心里既兴奋又有些不自在，一直到夜深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江芷岚收拾好东西，暗自给自己打气——新的开始。

　　下楼到餐厅，餐桌已经摆好了早餐，郑淑萍从厨房出来，“芷岚，吃完饭我送你去学校报道，” 脸上还带着无奈，“臭小子溜走了，一天天就知道踢球。”

　　江芷岚应声，“没关系的，我自己就可以。”

　　郑淑萍道，“没事，我上班正好顺路。”

　　早饭后，江芷岚背着书包坐进车里，不多时就到了学校，江芷岚远远就看见校门口树荫下踩着足球的齐新，脸上还是一副淡淡的神情。

　　郑淑萍也看到了朝气蓬勃的儿子，笑道，“表哥在校门口等你，他带你去我就放心了，下午放学我来接你。”

　　江芷岚回应道，“嗯小姨，我知道。不要把我当小孩，我是高中生了”，下车和郑淑萍挥手告别后就往校门口走，越走越局促，是走过去齐新那边还是直接进校门，心里有点疑惑这个哥哥是来接自己的么？

　　纠结到最后，还是走向了校门口的树荫，略带尴尬地叫了一声：“哥哥。”

　　齐新看着远处的人越走越近，刚开始低着头，最后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抬起头走向自己这边，齐新感受到不远处的目光后就迅速低头看向足球，接着就听到了一声哥哥，细柔的声音传入耳朵，齐新感到一丝别扭，嗯了一声。

　　江芷岚在原地站了两秒，也看向足球，“那...我先去报道了”，随后从齐新身边走了过去。

　　以前认识的同龄男生都是同学和邻居，大家相处起来都挺友好热情的，可是齐新有点冰冷。又是同学又是亲戚，昨天才刚见面，和陌生人差不多，江芷岚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也不太好意思麻烦他。

　　江芷岚刚走几步，齐新把足球捡了起来，大步跟上去，走在了江芷岚前面一步，低声说，“走吧。”

　　转学手续之前就办好了，报道完成后，教务处老师也没有多思考，说道：“既然你带新同学来的，就把她分到你们班吧！正好，你领她去你们班主任那报道吧。”

　　去办公室的一路，两人没有对话，齐新还是自顾自的前面大步走着，江芷岚在他身后，尽力跟上他的脚步。

　　“报告！老师，新同学分到我们班了”，齐新转身准备走，班主任田老师打量了一下江芷岚，喊住了齐新，“齐新，别顾着天天踢球，摸底考试成绩可不太理想啊！”

　　齐新瞄了一眼江芷岚，低沉道：“嗯，不踢了”，说完就飞快离开了办公室。

　　刚回到座位上，前排的卢冬凯就转身趴过来，“齐新，你去哪了？怎么没训练完就走了。”

　　齐新推了他肩膀一下，拉开距离，“没去哪。”

　　过了一会，田老师就带着江芷岚来到班上，简单介绍了一下新同学。一群高中生，尤其是男生对于转来的女同学格外的热情，一个个都在起哄玩笑，一时间江芷岚更加紧张了，做完自我介绍后一直带着微笑，视线扫动看到了最后排的齐新，而后迅速移开。

　　田老师看了一下座位，说道：“卢冬凯，你去最后一排，后面同学也顺移一下，”转头和江芷岚说，“你坐第五排吧。”

　　卢冬凯立马卷着书往斜后面桌子上放，出溜一下就绕到了最后排的位置，坐在齐新右边，挨着后门口正好方便溜哨。

　　江芷岚看到后面几人迅速地腾出了位置，紧步走向座位，坐下后周围的同学都热情地和她打招呼。

　　“哈喽！新同桌，我叫沈艺宁，我终于盼来了一个女同桌！” 旁边的女生小声地说道。

　　江芷岚都一一回应，脸上露出轻松的神色，眼睛圆圆的堆满笑意，这些都落在齐新的眼里，自己这个位置刚好能看到她的侧脸。

　　一天下来，江芷岚也渐渐适应了新的环境，只是有一点，自己已经落下了一周的功课，不过没关系，慢慢来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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