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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厢房内,圆桌上早已摆满了酒菜,中央青瓷盘里的酱板鸭油光锃亮,桌上两人却不举筷品鉴,不住地拿起那壶烫得正温的黄酒满上,互吹对酌着。
沈清坐在一旁,满屋的酒气熏得她眉头紧皱,手指虽是在弦上轻捻慢挑,心绪却已跑了老远。
这些臭男人怎么都爱喝酒?
铮——
紧随错音到来的是沈清突然就清空的脑子了,那双惊愕的眼透露出她的疑问:刚才发生了什么?
好像是紧闭着的门突然打开,发出“吱呀”一声,与门外站着的少年一起打破此刻的和谐,本就心不在焉的她被吓得一激灵,然后手一滑,就弹错了!
桌上两人及门边一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沈清身上,其中一人的眼光更是不善,她没记错的话,张妈妈说今日这桌都是贵客,稍不注意就要丢小命的!
她绝望地眨了眨眼,指尖都在不住地颤抖。
根据青楼生存法则第四条:若有失误败了客人的兴致,需即可跪下请罪,运气好便可求得一线生机。
沈清颤巍巍地搁下手里的琵琶,极不熟练地跪下磕头,磕磕绊绊地说:“大人恕罪,奴家,奴家——”
后面该说什么?电视剧里的歌女都是怎么说的?
死脑快想啊!
她还不想死!
“你就是近日出尽风头的歌姬?”
这好像只是一句普通的疑问句吧,问什么听得她心里发毛呢?
沈清额头贴地,尽量缓着语气,挤出一个字,“是。”
头顶上的人好像轻笑一声,“抬起头来。”
沈清艰难地咽了口水,缓缓直起身,低眉敛目,严格遵照青楼守则第十五条:遇上尊贵的客人千万不可直视,否则就是冒犯。
“哟,还带着面纱,姑娘这脸就这般金贵,连看会儿都不行了?”
“不金贵,不金贵,客人想看随便看就是。”沈清颤抖着手解下面纱,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她出了一身冷汗。
下一秒,一只有力的手就捏住了她的下巴,力道之大,让她觉得这是一个钳子,钳得她痛到骨头里了。
“大人息怒,此事因我而起,扰了大人的兴致,是在下的不是,您大人有大量,念在小人的无心之失,饶过小人和这位姑娘一回。”
门外那一切祸端源头的少年终于反应过来,从门边快步走过来,朝捏着沈清下巴的中年男子弯腰作揖。
“是啊,他们二人也不是故意的,赵大人不如就饶他们一回?”屋内被一股威压笼罩着,桌上的另外一人忙打起圆场。
赵大人冷哼一声,下一秒,沈清感到下巴的钳制一松,顿时腿软跪坐在地上,低眉敛目,没有吩咐,她不敢起身。
只听见赵大人转过话头,问向那个不速之客,“你认得我?”
“不认识,小人只是见知府在旁作陪,猜测您是孔大人的同僚,这才称您为大人。”
“你倒是聪明。”说完,赵大人转头就喝了杯酒。
见屋内氛围缓和,孔知府继续打着哈哈,“赵大人,这就是我跟您提起的谢辰,如今是白鹿书院的夫子,一身的才学,学生无不敬仰,只是流年不利,前几回赴京赶考路上总出岔子,错过考试,这才没得功名。”
说着孔知府还向沈清打了个眼色,示意她继续奏乐唱曲儿。
沈清发誓,她把这辈子的聪明劲都使出来了,一眼就看懂孔知府的意思,毫不犹豫地爬起来继续弹琵琶。
乐声响起,赵大人的眉头舒缓了些,看起来有了几分兴趣,问道:“你路上都出什么岔子了?”
谢辰好似有些羞赧,“一回是走错了路,足足走了四月才走到京城,但科考在我抵京前一日便开始了。一回路上遇了绑匪,逃出来时科考早已结束。”
赵大人大笑两声,“倒真是时运不济!”
孔知府给赵大人添了杯酒,“可不嘛,下官实在不忍这等才学之辈被埋没,恰巧府尹大人您驾临江宁府,特来引荐一番。”
孔大人话说到这个份上,任谁听了都会感激涕零。但叫谢辰的这个二百五偏不。
他又行了一揖,说:“多谢孔大人厚爱,只是连上天都多加阻挠,想来我是与官场无缘了,小人在此多谢孔大人、赵大人美意。”
这一番话把赵大人说得一言不发,孔大人也是面色不善,就连在一旁弹琵琶的沈清都被吓出一身冷汗。
她表面平静地弹着,实际在心里将人骂了千百遍了:拜托!你要作死不要连累我好不好,按照小说电视剧的发展,你顶多就是被针对一两下,最后被开刀的是像我这样的小喽罗!
赵大人转动着酒杯,面色如常,看不出是喜是怒,“既然谢公子不愿入仕,孔大人也不必勉强了。”随机手一挥,“相逢即是有缘,坐下一起吃吧。”
沈清见状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表面上还挺平静的,至少大人物私底下要干什么,火也烧不到她身上了。
一顿饭的功夫,沈清弹得心惊胆战,她总算体会到什么叫做极致的过山车心情,好险,又成功活了一天。
沈清从厢房里出来,离那间修罗场远远的的才敢泄气,她将琵琶放在脚边,身体好像没有骨头似的贴着墙壁滑落在地,眼神失焦,即便已经过了一刻钟,浑身依旧发麻。
活下去好难!
这是她当下唯一的感慨,想当初,她还生活在二十一世纪时,尽管命苦地当上师范生,穿越前还在为教资发愁,何曾体验过这命如草芥般的生活。
“姑娘,没事吧?”
沈清已经筋疲力竭,听到问候,也只能勉强抬头看看是谁。
是谢辰,那个修罗场的缔造者。
沈清将手像后面探去,摸到墙壁后借力让自己站起来,努力维持着体面,说道:“没事,谢谢关心。”
沈清的体面已经快维持不住了,谢辰却还是不识时务的站在她对面。
“对不住,今日将你牵连进来了。”谢辰带着歉意得说。
沈清却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十分命苦的微笑,“没关系,服务业就这样,今天是我运气不好,我认了。”
服务业是什么?运气又是什么?谢辰很是不解,但见沈清已是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只当她是吓坏了,在胡言乱语,只好继续安慰:“今日这局本是因我而设,连累姑娘也是我的不是,若姑娘有何需要,尽管开口。”
需要?开口?
既然他都说到这个份上,沈清也不客气,打起精神来,换上眼波流转到眼神,说道:“今日这般祸事对奴家来说的确是无妄之灾,公子既这般过意不去,不如将奴家赎出去?好助奴家脱离苦海?”
谢辰脸上的血色渐渐硬伤耳后,因为沈清边说,便向他抛媚眼,他低头在腰间解下自己的荷包,递过去,“我这里只有五两银子,够吗?”
沈清看着那瘪瘪的荷包,嘴角抽了抽,感情他一个文弱书生,一没钱权,二没武艺的,就学人家英雄救美?
谢辰讪讪收回递着荷包的手,有些尴尬地说道:“我只有这些了,不够的话我回去再凑凑。”
想要赎人哪有这么容易?沈清叹了口气,说:“不必了。”
谢辰看着沈清决绝的身影,呆愣住了,他记得一位好友说过,醉梦楼的女子最贵,要帮他们赎身,少则数百两,多则上千两。他一月俸禄是十两,一年也才一百二十两,连一个赎一个普通女子都不够,更别说沈清这个刚打出名声的歌姬了。
谢辰算着算着,转眼又不屑起来,不过是没钱而已,竟扭头就走,不愧是风尘女子,势力至极!
沈清一路上走得摇摇晃晃,好不容易走回自己的房间,刚用肩膀撞开门,就见桌上摆了个木匣子。
她顿时双眼放光,如饿狼般扑向木匣。
打开一看,里面竟叠了一层厚厚的票子!
沈清郑重将银票取出来,数了又数,居然足足有二百两!
沈清知道,这是她过去两月挣得演出费。
她在现代意外落水,再爬出来时就已经穿越到这个世界,走投无路的她被醉梦楼的张妈妈搭救,为报恩,她答应给张妈妈打工。
只要攒够两千两就能将自己赎出去了!一个月一百两,二十个月就是二百两,只需要一年零八个月,她就能重获自由了!
沈清抱着匣子美滋滋地躺倒在床上畅想未来,梦已经做到在古代开了个连锁教育机构,学生争先恐后地入学,而她只需要躺在床上收学费即可!
谁知美梦还没做完,门又被人暴力打开了。
怎么回事?她今天一定和门犯冲,怎么次次坏她好事!
沈清一脸苦大仇深地坐起来,还没等她问话,只见她的丫鬟青栀风风火火地跑进来,眼角带泪,说:“朝槿,朝槿姑娘她,自尽了!”
沈清呆呆坐着,这样一个花容月貌的美人就香消玉殒了?
半年前她刚到醉梦楼时,为着穿越和沦落青楼两件事郁郁寡欢,是朝槿耐心宽慰,帮她与张妈妈谈判,授她技艺,才赚得第一桶金。
沈清踉跄起身,想去再看朝槿最后一眼。
刚打开门,就见两名小厮抬着个简易担架经过,担架上躺着个人,全身上下被一张白布盖着。
不知是哪个缺德的人随意将果核扔在地上,前面的小厮踩着踉跄了一下,担架上的人被抖出一只手。
虽然手部苍白,但手指纤长,想来生前也是为美人。
但看这只手,沈清决计认不出死者是谁,可偏偏她对那无名指上戴着的粉色猫眼戒指最为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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