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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
心不甘,情不愿。
这便是二夫人对杵在门外、半天才应声的崔峨的全部评价。
崔峨浑不在意地撇撇嘴,将最后半块糕点塞进嘴里,慢悠悠地嚼着。
当然不在意,她不过是个打游戏的,谁料运气背到这个地步,随机身份是一个侍女。
刚进游戏就被莫名其妙叫过来,做了一堆莫名其妙的事情,先是送药去青竹斋,后是端茶去澜沧院……而后因为送药迟了被骂,迷路了被赶……
本想要退出缓缓,再给个差评,结果系统表示不能离开了!
庭院深深,远处灯火明灭不定,近处只有她一个人站在二夫人门外吹冷风。
崔峨在心里骂它。
“都怪你,垃圾系统!早不坏晚不坏,偏偏这时候出岔子。当年玩《大道飘渺》的时候我就该投诉你,直接把你换掉!”
“现在倒好,直接被困住了。”
“还有你们宣传的精心打造两年,结果就改了个名字叫《缥缈》?呵,去掉两个字就当是新作了?要不是我记性差,早给你刷满差评!”
系统冷不丁地反驳:“玩家明明还没开始体验,就给了五星好评。”
崔峨一噎,随即理直气壮:“那是我对你们寄予厚望!”
“谁想得到你们能出这种差错?我是来体验修仙的,不是来封建社会当受气包的!”
“还有那什么赔偿,竟然要等到开启主线才能到账!”
系统再次陷入沉默。
青年一边骂一边往假山走。
这个府上最多的就是假山石亭,“我今年已经二十一岁了,是要大学毕业的年纪,不是什么高中生吃你这套。”
“再说了,现在的高中生也没那么好糊弄。”
她一边抱怨,一边泄愤似地踢着脚边的石子。
她实在想不通,自己究竟是造了什么孽,才会倒楣透顶地被困在这个鬼游戏里出不去。
这款名为《大道飘渺》的修仙游戏,本该是个开放自由的奇幻世界,终极目标便是飞升。游戏设有凡、仙、鬼三界,玩家会随机分配身份,若是运气“好”到成了魔修或妖修,那更是三界皆可去得,也三界皆可为家。
现在的崔峨,游戏身份不过是一介凡界侍女,连能否触及主线都毫无把握。
她正想得入神,不觉已走到一座假山前。尚未回神,便听见山后曲廊传来一个女人冷冽的嗓音:
“他是准备死了?”
“一天天尽闹事,前儿个剪了我阿翠的羽毛,今儿个喝了酒又在书房发疯,还让我去哄,真是疯了。”
“跟这东西成亲,没一天顺心的。”
崔峨心头一跳,下意识往前挪了几步,从石缝间窥见两道模糊人影。
“那他什么时候死?”另一个少年的声音异常沙哑。
“谁知道呢。”
“走吧,也散够心了……”女人的话音忽地一顿,随即嗤笑一声,“……呵,钻狗洞的。阿岚,揪出来。”
话音刚落,假山另一侧很快传来一阵激烈的拖拽与挣扎声。
“不要,不要!”是个小女孩,嗓音里带着哭腔。
“你是五姑娘黎秋?”女人的声音显得极不耐烦,随即又冷冰冰地问道:“你半夜在这儿钻狗洞做什么?”
“我……我就想出去,出去看看。”
“哦?出去看什么,非得半夜出去呢?”女人的语调忽然微妙地扬起。她蹲下身,肩膀上的鹦鹉便学着怪声怪调地重复:“出去,出去看看。”
女人轻笑一声,循循善诱,“所以你是要出去做什么?”
“我……母亲,我只是想去外面看看那些……仙人们有没有离开而已。”
仙人就在外面!
崔峨的心猛地一跳。
“既然是想参与选拔,那你为何不直接出门呢?”贺涟问道。
黎秋怯生生地回答:“因为父亲不许。”
“母亲,我真的只是想去参与选拔……”小姑娘吞吞吐吐。
“你父亲为何不许?”
“因为……他说修仙没什么好的,都是无能的人才去修炼,美其名曰……美其名曰是什么意思?哎呀,总之,他说真正有本事的人,都该像他那样去当官。”
“所以……所以我就……”
贺涟显然觉得无趣了,“不想听。阿岚,送五姑娘回去。”
她轻描淡写地补充道:“毕竟,仙门选拔早已经结束了。”
什么?结束了?
崔峨如遭雷击,那她岂不是要在这个地方无限期地耗下去?
“母亲,母亲!可是我听说,听说仙人仍然留在这儿!”黎秋急切地辩解。
黎秋知道的显然比她多。机会就在眼前,难道要眼睁睁看它溜走?
系统靠不住,仙门却近在咫尺。此时不搏,她死都不甘心!
心念电转间,崔峨已深吸一口气,假装寻人,故意放重脚步从假山后转了出来。
“二夫人?是您在那儿吗?”她扬声问道,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迟疑,“我听见些动静,不放心,过来瞧瞧。”
贺涟闻声踱步而出。
她肩上的鹦鹉扑棱着翅膀,似在向来人展示。她的目光在崔峨身上停留片刻,随即淡声道:
“哦,是你。二夫人身边的侍女,崔峨,是吧。”
“既然你来了,便由你送黎秋回去罢。”贺涟说得轻描淡写,如同交代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按你上次那样哄哄她,横竖你俩关系不错。”
关系不错?
崔峨心下愕然,下意识看向黎秋,而那小丫头也正怯生生地望着她,眼眶通红。
她何时与对方关系不错了?
“叮——这是随机生成的人际关系背景。”系统的提示音在脑中适时响起。
……真是个废物。
崔峨暗骂一句,彻底断了依靠这死机系统的念想。
她只得按下疑虑,试图周旋,“没想到是夫人在这里,我还以为是……”
“甭说那么多。”贺涟直接打断,显然没有深究或闲聊的兴致,只重复道,“带她回去。”
眼看阿岚就要将泫然欲泣的黎秋带走,机会转瞬即逝,心一横,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我也是想去修仙!”
黎秋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望向她。
崔峨迎着她惊诧的目光,一字一顿地重复,语气更为坚定,“我说,我也想要去修仙。”
贺涟终于正眼看向她,拖长了语调,那声音里听不出是嘲弄还是别的什么:
“哦?一个两个,心都野了。”
崔峨深吸一口气,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缓缓道出:“夫人明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不甘心……总之若得机缘,愿拼力一搏。他日若能有所成,必不忘夫人今日成全之恩。”
“不甘心……”贺涟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可知修仙,意味着什么?”
“餐风饮露,苦修不辍,前行路上更是危机四伏,九死一生。”贺涟的嗓音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一个个以为仙门是慈善堂,进去了就好吃好喝地供奉着你们?”
崔峨敢保证自己从未有过如此天真的念头,但此刻辩解无异于顶撞,她明智地保持了沉默。
然而一旁的黎秋却猛地扯住了贺涟的衣袖,带着哭腔恳求:“母亲,我不要回去!我就要去修仙!求求您,让我离开吧……”
贺涟面无表情地拂开她的手,“这与我无关。阿岚,动手。”
阿岚得令,手刀迅疾地朝黎秋后颈劈去。崔峨来不及细想,一个箭步上前,双手死死扣住了她下落的手腕。
“冷静!千万冷静!”她急声喝道,试图凭借成年人的力气阻拦,奈何阿岚是练家子。对方手腕只是一震,一股巧劲传来,崔峨顿觉一股大力涌来,重心不稳,“噔噔”后退两步,一屁股跌坐在地。
贺涟居高临下地瞥来一眼,“陆夫人是这么教你的?”
二夫人正姓陆。
崔峨忍着手臂的酸麻站起身,拍了拍尘土。“我只是……觉得五姑娘年纪尚小,这般动手,恐怕会伤着……”
“哦?”贺涟轻飘飘地打断,视线如针刺在她脸上,“年纪小,不懂事。那你呢?”她语调微扬,“你年纪总该够大了吧?怎么也这般不懂事,学人强出头?”
她摆了摆手,终是淡声道:“说来,我倒也不够了解你们。”
随着她的话音,阿岚松开了钳制黎秋的手。
崔峨心知必须给出一个无法被轻易驳斥的理由。“夫人既问,我不敢隐瞒。”她稳住呼吸,字句清晰,“我阻拦阿岚,是因我觉得,我们二人或可成为夫人将来的助力,而非仅仅是麻烦。”
有风过廊,吹得灯笼轻轻摇晃。贺涟脸上那层不耐烦的烦躁,如同被风吹散的薄雾,悄然褪去,她瞥一眼崔峨,而她的目光终转向黎秋。
黎秋却仍鼓起勇气站得笔直,声音虽颤却坚定:“母亲,我是真的想修仙……我,我不想再待在这儿了。”
“离开?”贺涟轻轻重复,将肩上的鹦鹉拢到手心里,缓缓抚摸着它的羽毛,“你虽是黎家小姐,但若无家中长辈首肯,私自前往,即便被测出有仙缘,仙门也未必会为了一个凡人,与本地官宦人家交恶。”
她语气平淡,“仙界,也讲世俗规矩。在这黎府,再不济,明面上也不会短你一口吃食,一件冬衣。至于暗地里的磋磨……”
她略顿,抬眼将二人收入眼中,“世间何处不是如此?”
随即,贺涟才慢条斯理地转向崔峨,“至于你口中的‘机缘’……”
崔峨心下一凛,正欲再言,贺涟却抬手,用指尖轻轻点了点鹦鹉的脑袋,止住了她。
一片寂静中,只听她似叹似喃:
“罢了,说来也巧,倒真是……”
“既然想去,我便给你们这个机会。”她语气平淡,“这份情,你们得记着。”
话音刚落,她肩头的鹦鹉便尖声学舌:“记着,记着。”
崔峨心头一跳,天上可不会掉馅饼。
贺涟却不再看她和黎秋,只逗弄着肩头的鹦鹉,那鹦鹉歪着头,黑豆似的眼珠映着廊下摇晃的灯火。
“阿岚,”她唤道,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去书房,请老爷去我们那。”
“就说……五姑娘有些体己话,想当着我的面,同他讲。”
阿岚应声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曲折的回廊深处。
黎秋吓得脸色煞白,下意识往崔峨身边靠了靠,声音带着哭腔,“崔姐姐,父亲他……”
崔峨心里也打鼓,不知道贺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她把黎秋往身后挡了挡,硬着头皮问贺涟,“夫人,您这是……”
“不是想要仙缘么?”贺涟瞥了她一眼,“总得让那人知道。”
“难不成,你们真想学那些话本里的蠢货们,半夜三更钻狗洞私逃?出了这个门,是遇上拍花子的,还是冻饿死在路边沟渠,可都说不准了。”
黎秋猛地一颤,紧紧攥住了崔峨的衣角。
崔峨没应声,目光从贺涟那张辨不出真意的脸上移开,落向远处沉沉的夜幕。
月色清冷,假山石的轮廓在黯淡光线下显得格外嶙峋。
贺涟:“空有胆子,没有脑子,走出去也是给人添做花肥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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