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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中仙
当夜幕降临,家家户户整齐划一插好门闩。一阵风吹过,卷起地上的枯叶,伴随古怪的嘶哑声,潜藏在暗处的白骨骷髅成群结队、开始到处游晃,整座县城飘荡着黑色的幽魂。
百姓们已经习惯夜不出户。
空寂的官道上,两侧树影婆娑。一个红衣褴褛的年轻姑娘哼着轻快的童谣:“月光光,照北邙……”
献容刚觅完食,心情不错,唇边还残留鲜红的血渍。
在她脚边,蜿蜒出一条拖出来的红痕,顺着血迹往前,一具身形扭曲的男性尸骸被她拽着把玩。
“拜完天地拜高堂,妹妹且将皮囊借我来……”
小调轻喃,一抹月色刺破云层,照亮献容半张漂亮的白皙脸蛋和眉心的一点黑,而那些在夜色里游荡的骷髅架子和幽魂,见了她,如老鼠看了猫,吓得纷纷躲进破烂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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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的天亮得早,槐山村的鸡公打鸣,家家户户升起白色炊烟。
野奴已经砍完柴火,背着五百多斤的木头,沿着崎岖的道路下山,清晨的山林弥漫着雾瘴,露珠打湿裤腿,他的面容很平静,像一只沉默的、只知道埋头苦干的牲畜。
出了山林,有条捷径小路可以直达村子。
野奴像往常一样抄近道。
突然,他脚步一顿,目光毫无波澜地看向前方路中央,那里有八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和散开的包袱。
在这动荡的乱世,路边尸骸和水中白骨观都是很常见的事,野奴背着木柴过去,放在一旁,熟能生巧地搜刮有用物件。
他并不觉得这是犯忌讳或不道德的事。
包袱里的银钱和干粮都不见了,只剩一些代表身份的文书和一封密信,以及一张半摊开的画卷。
野奴捡起画卷,展开,上等的细腻纸张里绘着一幅神女图,画中仙子身穿七彩宝衣,手臂挽着霞彩披帛,眉间一点黑。
她长得很漂亮,漂亮到……野奴抿唇,盯着画中人的眼睛,仿佛生出一股错觉,好似她在对他笑。
他鬼使神差拿走这幅画。
槐山村以刘姓为主,目前只剩七十六户,进了村子,率先是倒塌的断壁残垣,这几户的老老少少都被征兵带走,早就死在外面。
用过早食,村里的人扛着锄头准备出门,看到野奴背着巨大一捆柴火回来,哪怕都习惯了,还是忍不住惊叹瞪目。
这刘野奴真是天生神力,比牲口还能干。
“野奴!”
刘二娘和王大娘见了他,像狼看到肉,眼睛都亮了,拉着一个年轻女子急匆匆过来。
野奴驻足,抬起英俊硬朗的脸,眼神平静。
“野奴啊,你也老大不小,该讨了,想媳妇不?二娘给你介绍!”
只要促成这门亲事,她就可以得到半斤粮食,想到这,刘二娘更卖力了。
“六丫头已经及笄了,比你小五岁,你瞧瞧,模样美着呢。”
王大娘顺势把人推到野奴面前,一脸希冀地看着他。
王六丫头揪紧裙边,眼神含羞带怯,望向面前这个精壮高大的俏男人。刘野奴家里上无老下无小,人也能干,在这个普通百姓吃不饱的时代,他的本事大着呢。
娘都说了,只要嫁给野奴,她不仅可以吃饱,连带着家里的日子也能好过起来。
更别说,他的脸还长得好看,身体也结实有劲。
“野奴,你还考虑什么?要二娘说,今晚就成亲入洞房,早点——”
“不用。”
刘野奴淡漠拒绝。
他抱紧怀里的画卷,背着柴,沉默地走了,留下三人杵在原地,各自神色不一。
野奴的家在村子最里面,附近几户的房屋都塌了,也没其他人,因而格外清净。他把柴火堆在墙角,规规整整摆好,又去院中的古井打水,洗了把脸,晶莹剔透的水珠划过男人的眉峰,顺着高挺鼻梁滑落,最后没入衣襟。
野奴回到正屋,拿起那幅画卷再次打开。
他看着画,画中人也看着他。
许是盯久了,野奴觉得里面好像真的住着一位仙子。
此后数日,太阳东升西落,昼夜更替,野奴再也没有出过家门,日夜在屋内瞻仰这幅捡来的神女图。
他看她的眼神逐渐陷入痴迷,抬手轻轻触碰,“……你到底是谁?”
在一天晌午过后,野奴背着包袱,拎起一斤粮食,带上些许银钱,出门了。
他顶着炽热的骄阳,赶路进县,一个时辰后来到一家私塾。
张正清刚睡醒,洗了脸,就听到外面响起敲门声,他快步走过去,打开门,看到野奴站在外面,先是一怔,随即惊喜,笑道:
“刘兄,快快请进!”
他侧身做请,野奴微微颔首,跨进门槛,张正清将他引到厅堂,又倒了杯温水。
“刘兄找我所谓何事?”
“我不识字,想请你帮我看看上面都写了什么?”野奴拿出粮食和银钱,“这是报酬。”
张正清有些生气:“刘兄这就太客套了,你我之间无需如此,快快收回!”
日子最艰难那会,家里揭不开锅,他无奈进山想打些吃食,中了蛇毒,还是刘野奴救了他一命,又给他粮食度日。
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野奴没收,打开包袱,把之前搜刮的东西拿出来。
张正清看到八份身份文书,心下一惊,并没有多问,而是挨个看起来,解释道:“这里面有七个人是闾丘康的护卫。”
他抽出闾丘康的文书放在野奴面前。
“至于这封密信,大致意思是,闾丘康得知槐山村的后山坟坡,有一位名叫献容的女子有经天纬地的能耐,所以带着随从准备去寻……鬼,请她出棺相助。”
如今的乱世,四分五裂,群雄争霸。妖魔鬼怪于寻常人家而言,是恐怖的存在,但对那些野心勃勃的人来讲,则是如获神助。
就拿第一大国魏国来说,当今的天下共主就有一位能呼风唤雨的国师。
据说那人来自遥远的修仙界,是仙人。
野奴展开画卷,指着右下角的两个字,问:“这两个字是否叫献容。”
“是。”
张正清的目光触及到画中仙子,先是被她的容貌惊住,忍不住沦陷,但很快,心底又涌起一阵瘆人的胆寒,尤其是她眉心中的一点黑,透着诡异,这幅兼具神性与鬼性的模样,令他四肢发麻,声音磕磕巴巴。
“刘兄!我劝你还是赶紧烧了这幅画,它,它实在是太古怪了!”
野奴并未听进耳中,而是默默记住她的名字。
献容。
原来她叫献容。
他收起画卷,“多谢。”
张正清还要劝阻,“刘兄,这等危险恐怖的存在,不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可以碰的!”
野奴留下报酬走了,他已经打定主意要去后山的坟坡寻她,心里有股声音在驱使,迫不及待想见见她。
离开私塾,野奴想了想,又去冥衣铺买了香烛元宝纸钱,等他回到槐山村,太阳已经下山,天也快黑了,外出劳作的村民早早归来,家家户户陆续闭门。
静得可怕。
野奴到家后放下包袱,把画卷挂在墙上,仰头望了会,这才拎着买回的香烛元宝纸钱,拿着锄头出门,他从不畏惧那些骷髅架子和幽魂,顶着夜色去了后山。
夜里,蝉鸣四起,蜿蜒的崎岖小径没入密林,两侧的草笼里飞着几只萤火虫。
半个时辰后,他来到一片坟山。
孤零零的土包这一座、那一座,远处偶尔传来几声野狼的嚎叫。
借着月色,野奴挨个查看,费了一阵功夫,终于在坟山的最上面找到刻着【献容之墓】的墓碑。
墓地很破旧,垒得高高的坟包长了嫩绿的杂草,两侧被石块砌成环抱状。
野奴站在墓前,痴痴凝望:“献容,我来看你了。”
说完,他放下锄头,从竹篓里取出香烛纸钱,用火折子点燃,跳跃的火光没入那双幽深漆黑的瞳孔,翻涌着紧张与高兴。
“我,我实在太想你了。”
想见到你。
供了香烛元宝,烧完纸钱,野奴拿起锄头,绕到墓地侧面,对着坟包铲了一抔黄土。
月明星稀,渐渐的,乌云盖月,一群乌鸦从不远处的林子飞走,那些从破烂棺材中爬出来的骷髅架子,在黑夜里‘活’了过来,摇摇晃晃的游荡,却不敢靠近这里。
献容今晚又觅到美味的食物,吃饱喝足,舔了舔嘴角的鲜血,准备回棺椁里睡觉。
然而,下一秒,她眯起眼眸。
只见她的墓地又被人刨了。
纸钱烧成灰烬,在风中弥散,一个穿着布衣,但身形精壮的山野男子掀开她的棺材板。
献容对此已经习惯,这些年来,无数人挖她坟、开她棺,但都不是她想见的人。
她已经不抱希望,抱着手臂,目光淡淡上下扫过,男人的肩膀很宽,手臂肌肉漂亮,青筋盘绕,模样长得倒是不错。
肯定很好吃。
献容心里冷漠的想。
野奴掀开棺材板,里面飘出阴冷的风,除了一堆陪葬品,连具尸体都没有。
并未看到相见的人,他眼里划过一抹失落。
这时,献容终于开口了,冷冷的嗓音透着一丝傲慢:“喂,你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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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除第1章,后面都是女主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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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非善类,他们烂人真心,却又天生一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