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筐又没了
寒得雨的指尖刚触到药碗边缘,时重就猛地缩了缩手。瓷碗与指尖相碰的脆响在静得发慌的殿里荡开,他垂着头,耳尖绷得发颤,连黑袍扫过地砖的声响都听得一清二楚,纯黑缎面上绣着的雪莲尖刺,每走一步,都像有冰碴子顺着地砖缝往骨头里钻。
颈间的冰链“雨”字贴在皮肤上,冷得像块烧红后淬了雪的铁,内侧倒刺嵌进皮肉的疼是实的,提醒他此刻连呼吸都得掐着分寸。方才被冰刃划开的小臂还在渗血,伤口边缘凝着细碎的冰晶,是师父刻意留的手劲,不废修为,不损性命,却疼得他指尖发麻,连攥拳的力气都欠些。
“抬眼。”
声音落时,时重的睫毛抖得更厉害。他不敢违逆,僵硬地抬起头,撞进一双深不见底的瑞凤眼。那瞳仁黑得纯粹,像极北之地冻了千年的寒潭,眼尾上挑的弧度带着天生的冷傲,看人时总像在打量笼里的困兽,连目光扫过他伤口时,都裹着几分“猎物不够安分”的嫌恶。
寒得雨捏着他的下巴转了转,指腹碾过他唇角未干的血迹,目光却精准地扫过他藏在袖后的草编筐。那是他趁着夜里劈柴的间隙偷偷编的,篾条被指尖磨得发亮,收口处还笨拙地留了个小花纹,像极了很久以前,他给山涧边采药的阿梨编的那只。
下一秒,冰刃无声无息地从她袖中窜出,细如牛毛的冰棱带着寒气,只听“咔嚓”一声,草编筐碎成了几截,尖锐的竹篾扎进时重的掌心,血珠立刻渗了出来。
“你这种妖,也配藏这些玩意儿?”她的声音里裹着毫不掩饰的轻蔑,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把剥妖皮的小刀,是她早年的“战利品”。指尖偶尔擦过袖中叠着的妖皮法器,那法器本该带着她自身的寒气,此刻却莫名透出一丝极淡的、不属于她的冷意,像有什么异物正顺着布料往上爬,细得让人抓不住。
时重的脸瞬间白了,下唇被牙齿咬出了血印。他想躲,肩膀却被寒得雨另一只手死死扣住,指节抵着他旧伤未愈的骨缝,冰链因她的力道勒得更紧,几乎要嵌进肉里。就在他以为又要挨一顿狠揍,连后背都绷紧了准备承受疼痛时,扣着他肩膀的力道忽然松了松。
眼前的人眨了眨眼,那双纯黑的瑞凤眼竟莫名淡了些,像是蒙了层薄冰的剔透,连眼尾的冷傲都柔和了几分。方才还带着狠戾的指尖,此刻轻轻拂过他掌心的伤口,动作慢得有些诡异,指腹蹭过竹篾扎出的小口子时,甚至带着点极轻的、安抚似的摩挲。
“师父下手重了。”
声音尾音带着极淡的颤音,和方才的冷硬判若两人,连语气里的轻蔑都换成了一种近乎温柔的叹息。时重猛地一怔,刚要抬头细看,却见那双眼睛又沉了下去,黑得像要将他吸进去,方才的柔和荡然无存。
寒得雨的手帕“啪”地落在他脸上,带着她惯有的冷香,擦过他唇角血迹时,力道重得像是在碾磨,仿佛方才那瞬间的温柔只是他的错觉。“发什么呆?”她收回手,眼底闪过一丝极快的失神,快得让人以为是光线作祟,“把地上的碎渣扫干净,再敢藏这些没用的东西,下次断的就不是筐了。”
时重连忙跪趴在地上,指尖触到竹篾碎片时,鼻尖忽然泛起酸意。他想起阿梨当年接过筐时,指尖也是这样被篾条划了道小口子,却笑着把刚采的野菊塞进他手里,说“这个编得好看,我要用来装草药”。可现在,同一双手编的筐,碎得连拼都拼不起来,连带着那些模糊的记忆,都像被冰刃割得生疼。
他偷偷抬眼,见寒得雨正背对着他站在窗边,指尖仍在摩挲袖中的法器,瑞凤眼垂着,瞳仁黑得没有一丝杂质,连背影都透着“不容靠近”的冷硬。方才那片刻的“温柔”,仿佛真的是他疼得发昏时的幻觉。
只有寒得雨自己知道,方才指尖那阵莫名的滞涩,又让她想起了历劫时残留的“本能”。她皱了皱眉,将那点异样归为封印记忆的后遗症,毕竟是自己收纳的“镜像残魂”,偶尔影响些情绪也正常,算不上什么失控。
她没看见,自己垂在身侧的指尖,正凝着一丝极淡的银冰,像粒被揉碎的星,悄无声息地融进了地砖的缝隙里,连空气中残留的寒气,都比寻常冷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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