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苦

　　匆忙的行人，停下来歇歇吧，就坐在我身旁的石头上，听我给你讲一个故事。请别急着拒绝我，故事不长，我尽量简短些，用不了一炷香时间。听完故事，再决定是否要继续赶路吧。

　　故事的开始，是我爱上了一个人；故事的结束，是我爱的人无情道满飞升上界。

　　1.

　　我的爱人名叫闻青，六岁引气入体，八岁筑基，十二岁结丹，十六岁步入元婴，十七岁半步成神，是开天辟地第一奇才，有隐士善推演，预言他在人世这一遭不过二十年。
　　常人一辈子达不到的高度，对他而言不值一提，叫修真界多少人咬碎了一口银牙。

　　我与他同岁，十五岁结丹，若是没有他，也算是稀世罕见；但他珠玉在前，显得我也不过尔尔。
　　因此我一直想见他。

　　传言里，这位天纵奇才长相俊美，螓首蛾眉，冰肌玉骨，性格冷淡，寒若冰霜，寡言少语，一心修行。

　　先修剑道，修为滞缓又遁入无情道，据说当天修真界一众女修恨恨咬烂了手帕。

　　好看的人修真界比比皆是，他有什么本领叫众多女修芳心暗许？指不定修的不是无情道，是多情道。

　　我在远洲修行，对他只有些许耳闻，这些风言风语便构成了我对他的猜想。
　　直到我结丹次年，时隔二十载，衍天宗再办宗门大比，也就是闻青所属的宗门。我虽然年纪轻，但修为已是山门翘楚，自然领衔前往。

　　2.

　　领着师兄弟们在衍天宗安顿下来，我趁着月色明亮，去湖边练剑，影影绰绰瞧见一道绿影在歪脖子柳树上，夜风冷拂，吹起袖袍，恍若神妃仙子，月上嫦娥。

　　我静然靠近，忽而出声，那人被我吓得整个人一哆嗦，就要栽倒在镜湖去。我赶忙点水托扶，把人带到岸上。

　　那人唇红齿白，两颊绯红，个子高挑，但半佝着腰，脖颈红透，我连声道歉，绿衣却一巴掌打在我胳膊上，指了指自己的喉咙，眼睛发着光瞪我。

　　我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运气击锤，摊手示意绿衣用力吐，旋即一颗指尖大小的糖吐在了我手心。

　　刚解了性命之忧，那人枯木逢春，挑眉扬目，细细眼尾扫入发际，红唇洇着水光：
　　“你作甚！”

　　他说话，我才发现竟然是个男修，一时连甩掉手上的污秽也忘了，诧异地上下打量他。

　　他又瞪我一眼，抽出一张帕子，帮我擦了手，纤细玉指刮过我掌心，随后把帕子拿走，御剑离开，我留在原地，纳闷怎么会有练剑之人手指如此光洁滑润，就见他掉头回来。
　　“虽然是你害得我掉下去，但，还是谢了。”没等我解释，便一溜烟跑了。

　　3.

　　我记挂着没问他名字，次日在衍天宗访问了好几个弟子，却都说未曾听闻宗门里有哪个喜穿绿衣、吃糖、乖巧的男修。

　　“闻师兄不是常穿一身绿袍吗？”
　　“师兄怎么会半夜跑出去，吃糖，还乖巧？”

　　我遍寻不得，只能作罢。但天无绝人之路，宗门大比第一日，我等到了心心念念的闻青露面。
　　他往擂台上一站，竟然和我夜里所见那人重合，但浑身气质全然不同，冷静，淡然，举手投足之间透露出闲然自适，以及隐隐约约的孤傲。他挥剑利落，毫不拖泥带水，三两下便将对手击落擂台，对方还反向他拱手道谢，感激手下留情。

　　闻青一言不发，只淡淡扫他一眼，便拂袖离去。

　　我当即想要追过去，但心下多少有些怀疑，拉了个弟子问闻青可有同胞兄弟，得知没有才继续追赶，落后一步，被清净峰的看门弟子拦住不得进。

　　苦等半日不见闻青出现，我只好离去，之后几日因着大比安排冲撞，我始终没有机会与他攀谈。

　　擂台赛最后一日，我与他终于在台上相见。飞上圆台，我拱手作揖，道：“闻青道友，可还记得我？那晚你吃——”
　　他却不置一词，提剑袭来，劈头盖脸，气贯长虹。我向来居于人上，从无败绩，当即严肃以待，两柄上古神剑交锋，一时间风止云扼，日隐人息。

　　据后来师兄弟回忆，那是他们平生所见最酣畅淋漓也最具观赏性的一次博弈。我道为何？师弟陷入痴傻，喃喃绰约多姿，总是闻青。

　　回到台上，念着那一夜的感情，我不想用尽全力，然而不过两招我便意识到闻青他来真的！不是手下留情吗？我使出浑身解数，鏖战一个多时辰仍然不敌，最后持剑半跪，一口鲜血喷洒在台上。
　　想我十五年来自诩天才，竟然输给一个吃糖会呛喉的人，老天！

　　我一拭嘴角鲜血，起身想要抓住他的衣袖，却落了空，闻青视若无睹，冷傲离去。

　　悻悻下台，又听见师弟说：“之前听传闻青乃天道宠儿，未有实感，今日见他大败师兄，才知此言属实。”我又是一口血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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