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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鱼陷落：余烬微光
　　海风咸涩，裹挟着深秋的寒意，吹拂过109研究所废墟焦黑的断壁残垣。战斗已经结束，空气中弥漫着硝烟、铁锈和淡淡的血腥味，一种战后特有的死寂笼罩着一切。
　　言逸的身影在废墟高处一闪而过，去处理最后的清算事宜。留下白楚年和兰波，在一片狼藉中稍作喘息。
　　兰波坐在一块倾斜的混凝土块上，他美丽的蓝色鱼尾无力地垂落，尾鳍上原本璀璨如金沙的鳞片脱落了不少，露出底下粉色的嫩肉，几处深可见骨的伤口还在缓慢地渗着血，将周围的海水尘埃染成淡淡的红。他微微喘息着，胸膛起伏，那双平日里或慵懒或睥睨的碧色眼瞳，此刻显得有些涣散，长睫上沾着不知是汗水还是硝烟凝结的水珠。
　　白楚年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他身上的战术服破损不堪，露出底下交错的新旧伤痕。过度使用“泯灭”和“骨骼武装”的能力带来的反噬让他浑身每一寸肌肉都在尖叫抗议，腺体更是灼烫得厉害，像有烙铁在反复灼烧。但他只是随意抹去嘴角的血沫，目光紧紧锁在兰波身上。
　　他踉跄着走到兰波身边，从随身携带的、同样破损不堪的急救包里翻找出一管高级修复剂。
　　“转过去，兰波。”他的声音因为脱力和疼痛而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兰波懒懒地掀了下眼皮，瞥了他一眼，没动。那眼神仿佛在说“区区小狗也敢命令王”。
　　白楚年没心思跟他进行日常的“以下犯上”拉锯战。他直接上手，动作却意外地放得极轻，小心地避开严重的伤口，将兰波的身体稍稍侧转，露出后背一道被高压水刃划开的狰狞伤口。
　　冰凉的修复剂接触到皮肉的那一刻，兰波的身体几不可查地轻颤了一下，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压抑的闷哼。
　　白楚年的手顿住了。他比谁都清楚，兰波有多么高傲，能让他流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痛楚，那伤势必然已经超出了忍耐的极限。他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钝痛蔓延开来，甚至盖过了腺体本身的灼痛。
　　他没有说话，只是接下来的动作更加轻柔，指尖小心翼翼地涂抹着药膏，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易碎的珍宝。他的呼吸放得很轻，喷吐在兰波微凉的皮肤上。
　　周围很静，只有风声呜咽，像是亡魂的低语。
　　“疼吗？”良久，白楚年才低声问出口，声音干涩得厉害。他知道这是废话，但他胸腔里翻涌的情绪找不到别的出口。
　　兰波沉默了一下，没有像往常一样用嘲讽或命令回应。他只是微微偏过头，用那双深邃的、仿佛蕴藏着整个海洋的碧瞳看着白楚年，然后，极其缓慢地，摇了一下头。
　　“吾乃太平洋之主，塞壬之首……这点伤痛，不及吾沉睡时，万年孤寂的万分之一。”他的语调依旧带着那种特有的、咏叹调般的傲慢，但尾音却泄露出了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
　　白楚年没反驳他。他知道，这是兰波式的“我没事”。
　　药膏涂完，白楚年撕开防水绷带，仔细地为他包扎。他的手指偶尔会碰到兰波皮肤上那些冰冷的、坚硬的鳞片，也会触碰到那些温热柔软的肌肤。两种截然不同的触感，奇异地共同构成了他独一无二的兰波。
　　处理完背后的伤口，白楚年蹲下身，想去检查兰波的鱼尾。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碰到那黯淡的尾鳍时，兰波的尾巴下意识地躲闪了一下。
　　白楚年抬起头。
　　兰波正垂眸看着他，眼神复杂。那里面有一闪而过的脆弱，但迅速被更深的、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所覆盖。是戒备？还是……羞耻？白楚年说不清。人鱼之王从不轻易将最脆弱的部分示于人前，哪怕是与他有着亲密关系的自己。
　　“……脏了。”兰波的声音很低，几乎要被风吹散，“不好看。”
　　他的尾鳍沾满了泥泞、血污和灰尘，失去了往日宝石般的光泽，变得灰扑扑的，确实狼狈不堪。
　　白楚年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刺了一下，酸涩得厉害。他想起在研究所初次见到兰波时，那条在幽蓝水光中华美得令人窒息的金色鱼尾，那是纯粹的力量与美的象征，是兰波骄傲王冠上最璀璨的明珠。
　　而现在……
　　白楚年没有说话，他只是固执地、再次伸出手，这一次，他没有给兰波躲闪的机会，温热的手掌轻轻握住了那段冰冷的、受伤的尾鳍上部。
　　兰波的身体瞬间绷紧了。
　　白楚年能感觉到掌心下的肌肉僵硬无比。他没有进一步动作，只是这样握着，用自己滚烫的体温去温暖那一片冰凉。他低下头，从急救包里拿出干净的纱布和清水，开始一点点、极其耐心地擦拭鱼尾上的污渍。
　　他的动作专注而虔诚，仿佛这不是在清理伤口，而是在擦拭一件失而复得的绝世艺术品。
　　清水洗去泥污，露出底下原本的鳞片颜色，虽然黯淡，却依然能窥见那绚烂的金色本质。白楚年的指尖抚过那些翻卷脱落的鳞片，每一下都让他的心跟着抽紧一下。
　　“很好看。”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却异常坚定，“一直都很漂亮。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尾巴。”
　　兰波愣住了，怔怔地看着那个埋头为他认真清理伤口的人类Alpha。白楚年的发梢还滴着血水和汗水，侧脸线条因为紧咬着牙关而显得有些冷硬，但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里映出的，却是他伤痕累累的鱼尾，以及一种近乎疼惜的温柔。
　　一种陌生的、滚烫的情绪，猛地撞击着兰波的心脏。那感觉比他受过的任何一道伤都更让他无措。他习惯了疼痛，习惯了孤高，习惯了被畏惧或被觊觎，却唯独不习惯被如此小心翼翼地珍视。
　　尤其是，被这只他视为所有物、时而逗弄、时而依赖的“小狗”珍视。
　　白楚年为他涂上最后一点专门促进鳞片再生的药膏，然后仔细地用绷带将伤处包裹好。做完这一切，他并没有立刻松开手，而是依旧保持着半跪的姿势，双手轻柔地托着兰波的尾鳍，仰头看着他。
　　夕阳的余晖终于挣扎着穿透了厚重的烟云，洒落下来，在他们身上镀上了一层浅金色的光晕。
　　“兰波，”白楚年叫他的名字，不再是戏谑的“老婆”或带着距离的“王”，而是郑重其事的，“下次……别挡在我前面了。”
　　他指的是最后那一刻，兰波用身体硬生生为他扛下那致命一击。
　　兰波闻言，唇角却缓缓勾起一抹熟悉的、带着野性与傲慢的弧度。他伸出手，冰凉的手指抚上白楚年颈侧滚烫的腺体，感受到那里剧烈的搏动。那里的皮肤也因为过度使用能力而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愚蠢的randi。”他的声音恢复了些许力气，带着一丝嘲弄，却又奇异地缱绻，“你的命是吾的。没有吾的允许，谁也不能拿走……包括你自己。”
　　他的指尖微微用力，刺痛的触感让白楚年缩了一下脖子，但心里那片冰冷的、因后怕而战栗的区域，却被奇异地熨帖了。
　　是啊，这就是兰波。他的关心和在意，永远包裹在坚硬的、带刺的外壳之下。
　　白楚年没有躲开，反而向前倾身，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所有伤口，将额头轻轻抵在兰波的额头上。
　　这是一个不带情欲的、纯粹依赖与安慰的姿势。
　　腺体灼热的温度与兰波身上海洋般的微凉气息交织在一起，奇异般地缓解了双方的痛楚。茉莉奶糖的甜香与暴烈海洋的信息素，在这片废墟之上，不再冲突对抗，而是缓慢地、试探性地缠绕融合，形成一种独一无二的、只属于他们彼此的味道。
　　他们谁都没有再说话。
　　远处传来了陆言咋咋呼呼寻找他们的声音，以及毕揽星温和劝阻的低语。救援队伍的直升机轰鸣声也在逐渐靠近。
　　但在这片小小的、被夕阳笼罩的废墟角落里，时间仿佛静止了。
　　他们只是依偎着，像两只在暴风雨中互相舔舐伤口、依偎着取暖的野兽。一个是被打落凡尘、鳞甲残破的神祇，一个是燃烧殆尽、却仍固执守护的恶犬。
　　伤痕累累，疲惫不堪。
　　但他们的气息交织在一起，心跳在寂静中逐渐寻找到相似的频率。
　　余烬尚存，微光不灭。
　　对于白楚年和兰波而言，这便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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