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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薄雾蒙蒙,远山青黛。
九华宫的地界上,偶有几只仙鹤在云间时隐时现。
才下完早课的新弟子们吵吵闹闹,身着统一的弟子服,很快就三三两两结好了伴,相携前往半山腰上的食肆。直到从山脚的风里传来了一丝异样的血腥气——
几名将将踏出学堂的执教长老神色微变,相互对视了一眼,一抬头,便见到远方的天际线上,有一名浑身浴血的弟子双手结印,脚踏飞剑,从远方的一个点,摇摇晃晃地出现了人的眼前。
“求长老救救各位师姐弟们的性命!”人还未站稳,这名弟子便忙不迭地以头抢地,“魏家村遭遇妒妖袭击,云师姐正带着诸位同门斡旋,特地让我回来传递消息!”
……
与此同时,魏家村。
一名身着九华宫弟子服的女子半跪在泥地里,由着正在遭受妖气的袭击,皮肉底下的骨骼被挤压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
而唯一能够支撑她的,不过是她手中的一根成人小臂粗细的枯柴而已。
云寒醒来时,就面临着这样的场景。
随后在她头顶上方的位置上,又响起了一道扭曲古怪的声音:
“我说云溯,云大魁首,如今的你已然不再是我的对手,不若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
云溯?那是谁?我不是叫云寒吗……她整个人都还迷迷糊糊的,意识停留在魔法实验爆炸的那一秒缓不过神来。
而对方还在自说自话地继续:
“你将魏家村的那几个凡人的位置告诉我,我给你留个全尸。怎么样,这桩买卖,属实是划得来吧?”
云寒:“……”
叽里咕噜说什么呢,听不懂。
但是全身上下无处不痛,又在明晃晃的告诉她,这一切并非梦境。
不过妒妖却显然将她的待机状态理解成了拒绝,于是夸张地鼓起了掌:“不愧是我们的云魁首,果真是铁骨铮铮。既如此,那也只能为难你,成为我的腹下亡魂了。”
说罢妒妖便咽了咽口水,在她的周围来回打转:“该从哪里开始吃比较好呢?要不就从你的眼睛开始吧。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双桀骜不驯的眼睛!”
话音刚落,这妖便五指成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她的面门出袭来。
“等一下——”
眼看妒妖的指甲即将戳进自己的眼球,云寒尚且来不及思考,几乎是无意识地,就喊出了那三个字。
“哦?难不成我们的云魁首,竟然想通了?”
思绪一点一点地回笼,属于妒妖嘲弄中又带着几分稀奇的嗓音,就这么响在了她头顶上空的位置。
危机宛若山岳般一直压在头顶,云寒始终都提着一口气:说自己并非对方口中的“云魁首”显然并不可行。
尤其是看对方的穿着打扮,与她原本的世界大相径庭,搞不好压根就没有女巫这一力量体系。
顺了顺思路,云寒抬头直视上对方的眼,挑了个不出错的问题:“……总得让我知道,今日是死于何种怪物手中吧。”
“什么?!”没成想,那妖听了她的话,竟是一下子暴跳如雷,“你居然不记得我了?当初要不是你,我又苦受那……”
之后的内容云寒并没有仔细去听清,因为在那不远处的茅草屋附近,居然叫她捕捉到了一只熟悉的,从灰尘中窜出来的,黑白相间的狸奴身影。
于是她的瞳孔瞬间放大——在她原本的那个世界当中,每一位女巫都会在六岁觉醒之际挑选一只动物作为通灵的媒介。
而她当时受到某动画片的影响,选的便是一只黑白狸奴作为自己的灵媒。
本以为来到这个古怪的世界之后将再也不会有见面的机会,可是谁曾想,这狸奴竟也随着她一起来了……
云寒心下一紧,一口气差点顺不过来,然面容上却适时地浮现出讥诮微笑,挑衅对方:“这般强调的身份,想来阁下,必定是天潢贵胄的出身吧?”
“牙尖嘴利,你找死!”
也不知被戳中了哪一根神经,妒妖的面色霎时黑沉了一大半,眼底迸发出怨毒,原本扣在她脑门上的鹰爪立时转而扣上了她的脖颈,用力一提:
“叫你一声魁首是抬举,还真当自己是十年前那风光无限的后天六脉境魁首了?”
另一边还在状态之外的狸奴被妒妖骤然提高的音量给吓得原地起跳,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克制住手忙脚乱跑掉的冲动,只见它鬼鬼祟祟地,从陨石后方探出了半截脑袋,适才终于,对上了云寒的眼——
狸奴的眼睛顿时瞪得老圆:
才几分钟时间不见,它饲养的人就已经混得这么拉了?!
妒妖还尚且不知这一人一猫间的眼神交流,随手将云寒甩上了地面,随即一脚踏上她的肩胛:“我改变主意了,我要把你这双讨厌的眼睛留到最后,让你亲眼目睹被我吃下去的全过程。”
可就在这时,在它身后蓦然响起了一道属于猫科动物的凄厉惨叫!
这声音嘶哑至极,尖利至极,等到他回过头来,就只来得及捕捉到有一团黑白相间的影子,骤然放大到它的眼前——
妒妖一时反应不及,咒骂不停。
感受到压制在身上的无形禁锢略有松缓,云寒抓住了这一时机,咬牙侧身从地面上撞去,才终于翻滚着离开了那片古怪的禁锢之地。
泥灰沾了满身,但她没管,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妒妖,举起枯柴,一连念出了三个咒语:
“锁舌封吼!”
“速速禁锢!”
“昏昏倒地!”
话音将落,妒妖还未做出反应,便被咒语迷去意识,无力地瘫倒在地。
直到这时云寒才感受到寒意。她的身躯仍在颤抖,或冷或怕,或二者皆有。可是眸光却在发狠。
随后就寻了一块有寻常人两颗脑袋那么大的石块,狠狠砸在妒妖的头顶!
有温热的液体溅到了她的脸上,让她的脸看起来像是喷了油漆。
猛喘了几口粗气,云寒匆忙地从村落里寻了两垛柴火盖在妒妖的身上,旋即就从地里蹿起,抄起一旁舔爪看戏的狸奴,选了一条路匆忙离去。
狂奔了不知道有多久,云寒终于因为不识路停留在原地。
心脏在狂跳个不停,怀中狸奴似有所感,拱了拱温热的躯体,蹭上她的掌心。云寒终于安定了稍许。
然一转身,却见一名身着血色衣裳的宫装女子,此刻正手持一金钵状的法器,周身妖气几近凝为实质,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对方走到了她身前的位置,笑容宛若淬毒的花朵,说出来的话语却让云寒怎么也听不明白:
“不愧是昔日的后天六脉境魁首,百年内最有希望成就先天的怪才。即便如今灵脉破碎成了废人,我那不过后天三脉境,无法化形的族弟,也只能被你夺了性命。”
云寒并没有回答对方的话语。事实上,就连她怀里的狸奴,此刻都已经炸毛到全身绷紧。
所幸女子,或者说,高等妒妖也并不是要她回答,只是见她恍若不屑与自己交谈的神情,怒从心头起。
美艳的脸上被染了怒气,暗红妖纹显现,染有蔻丹的五指瞬间扣上云寒的脖颈,将她强行摁到单膝跪地。
“看来我们的云大魁首还真是德行昭昭,不屑与我等妖物谈心。”
高等妒妖的脸与她贴得极近,近到云寒能够感受到对方的呼吸,以及对方眼底那明晃晃,不加掩饰的恶意——
“既然如此……”
说话间,这妖物竟是仅凭臂力,就将她又生生地从地面上拔起,甩到了数十米开外,那一排矮屋的位置。
云寒从房顶滚落到泥地,湿润的土壤并未让她的骨骼受到断裂的冲击。
然即便如此,落地的瞬间,她也依旧呕出了一口鲜血。
而狸奴则是寻找时机安全落地,绕到高等妖物身后,屈膝发力。
黑白相间的狸奴身影再次化作一道残影,奈何那妖物反应更快,只一挥手,便将狸奴甩到了与云寒同样的位置。
“哪儿来的畜生。”高等妒妖嫌恶地开了口,走到云寒面前:
“那个废物暂且不提。从前你是那后天六脉境我招惹不起也就罢了,可你如今不过一介肉.体凡胎,又凭什么从我保下这魏家村的全部村民?!”
云寒其实已经有些听不清对方说话的声音,眼前也出现了重影。
意识在一寸一寸地还于黑暗,然而视线却在接触到右手边某块石子的瞬间,倏地福至心灵。
在这高等妒妖的绣花鞋即将踏上自己的手掌之际,云寒挣扎着,猛地将那块石子握入掌心,以血液润之。
随后冲天剑阵拔地而起!
原本暗沉的中央天幕上,瞬间爆发出了一股强烈的肃杀之意。剑气纵横,直入九霄,金戈残影破开了乌云。
星河月影受到了接引,从天幕被刺穿的豁口处倾撒而下。
分明是再柔和不过的光线,此刻却温柔而又不可抗拒地,碾碎了风中的雨。以浩然之气,荡尽世间不平,斜斜地交织在一起,绵绵密密。
同样也消弭了那高等妒妖后半句的话语。
空气里的污浊被一扫而尽,澄澈透亮得令人感到欣喜。微风拂过,弥漫出了月桂的香气。
云销雨霁。竟是一晴夜。
奈何云寒已然被那古怪石子吸走了最后的意识,只能听到朦朦胧胧的声音。未曾见到那妖物竟被削得只剩下一滩肉泥。
紧随其后就是纷至沓来的脚步音,混合在泥水中,云寒不知道这些人的来意。她听到了——
“师姐!”
“云溯!”
“姓云的!”
还有一声来自于狸奴的:
“喵!”
旋即彻底被拽入沾湿衣裳的梦里。
……
许是今日发生的一切太过于与离奇,迷迷糊糊间,云寒只感觉自己陷入了一场冗长的梦镜。
她以魂体的姿态,观察着“自己”的身体被安置在一间狭窄逼仄的房间里:“眼前”是一面梳妆用的铜镜,此刻正清晰的从镜面当中倒映出与原本世界分毫不差的面孔。
刚与镜中的自己对上视线,她整个人就被吸回了身体。
周围是全红木制成的家具,配合有逼仄不透光的房间,暗沉得宛若干涸了一半的鲜血,阴气森森,安静得诡异。
可她却倏然想起了昏迷前听到的那个名字,对着镜中的“自己”笑了一下,蓦地出声:“你好,云溯,我是云寒。”
半空中的气流悄无声息地流转。
——在她这句话音落地,铜镜宛若墨渍浸入水中似的晕染,泛开涟漪,终于在她的视野范围内,倒映出了一张陌生的芙蓉面。那人在冲自己笑:
“你好,云寒,我是云溯。”
“现在,你可以把我从这面镜子中拉出来吗?”
云寒还点了点头:“好。”而后她就伸出了自己的一只手,逐渐与镜中人伸出的手重合——
两只手握在了一起。
镜中人的唇角止不住的往上翘。
下一秒,云寒伸出去的那只手却骤然发力,将对方固定在镜中;随后用空闲的那只手抄起了梳妆台上的一只画眉墨笔,猛地刺入镜面当中!
“噼里啪啦……”
镜面被这突如其来的外力击碎,从接触面开始,道道向外龟裂出痕迹,随后就再也承受不住那般,“砰——”的一声,从四周边缘处翘起,碎成了无数片。
云寒偏头任由这些碎片擦过她的脸。
镜中这小鬼未免也太过小瞧于她——即便并未见过真正的云溯,但在从前身为女巫的时候,她也与灵体一类的打过不少交道,还算了解。
对方的魂体那么孱弱,然云溯却是那两个妖物口中的“昔日六脉境魁首”,甚至就连最后那个杀死高等妖物的剑阵都似乎是出自云溯之手。
她又怎么可能判断不出?
正思忖间, “吱呀——”一声,厚重的门板被人由外至内地推开,光线撒了进来,驱走了室内的阴暗。
来人周身气势沉静如水,仪表堂堂,英姿飒爽。
只消一眼,云寒就知道,对方才是那个自己要找的,真正的云溯。
见她无碍,云溯松了口气下来,拱手作揖道:“姑娘见谅,某方才为布置剑阵透支了魂体,神魂不稳,最是容易吸引这些想要夺舍躯体的邪祟。”
云寒点头,学着对方的模样回礼:“无妨。只不过……呃,云溯姑娘可否向某透露一番,此地为何处?”
根据以往看话本的经验,她大概猜得出自己是来到了对方的意识领域。不过再确认一番总归不是什么坏事。
不过……从自己嘴巴里说出“姑娘”两个字,真的好奇怪啊!
闻言云溯愣了一下,旋即又很快反应过来:“抱歉,是某的疏忽,此地乃是某的神识空间,你我两人如今共用躯体,是以才会在这里相见。”
“云溯,你不觉着我也是邪祟中的一员?”云寒却倏地想起什么似的,打断对方。
同云溯口中那些试图夺舍的邪祟不一样,她现在可是实打实的待在了对方身上,甚至出现在了对方的神识空间。
结果对方居然还反而因为邪祟,来同她这个外来者道歉?
“与姑娘无关,”云溯摇头,极为明理“事实上,假若不是姑娘的话,某如今已然被那妒妖化作五谷轮回之物了。”
五谷轮回之物……说得还怪文雅。云寒暗自腹诽。
“所以你才会在潜意识里告诉我,那几个赶来的是信得过的人?”她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当时突然放松的警惕,便是受到眼前云溯的影响。
没成想,对面的云溯闻言,竟然显出了几分尴尬的色彩:“姑娘见笑。某当时……确实是有些急了。”
毕竟当时的云寒看起来,可当真是幅不大好惹的模样。
“……”很奇异的,云寒居然理解到了对方口中的未尽之言,同样也尴尬地碰了碰鼻尖,没说话。
她当时刚拿下双杀的战绩,心中却有一番鱼死网破的豪情。
不过对方也的确有些心急,因为她那时已然失去了反抗的气力。
见状云溯轻咳了一声,转移话题:“实不相瞒,某如今,尚有一事相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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