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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午夜时分的海城,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笼罩。豆大的雨点砸在柏油路上,溅起浑浊的水花,霓虹灯在湿漉漉的街道上晕染开模糊而冰冷的光晕。一辆线条流畅、价值不菲的黑色宾利慕尚,如同沉默的鲨鱼,平稳地切开雨幕,驶向城市深处的高档住宅区。
后座上,方景珩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将手中看完的一份文件随手丢在一旁。昂贵的定制西装勾勒出他优越的肩线,似是觉得呼吸不畅,他抬手扯松了点领带。窗外是迷蒙的雨景,他刚刚结束一个冗长且无趣的应酬,酒精和虚伪的寒暄让他只想尽快回到自己那间顶层公寓的里。
“陈叔,绕一下滨河西路,避开前面事故堵车。”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却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好的,方总。”司机陈叔沉稳地应声,方向盘一打,车子滑入了一条相对僻静的辅路。这条路灯光昏暗,两侧是些待拆迁的老旧建筑,湿漉漉的墙壁在车灯扫过时反射出幽暗的光。
雨声很大,几乎盖过了一切。然而,就在车子即将驶过一个狭窄巷口时,一阵异常嘈杂的、带着凶狠叫骂和□□撞击的闷响,穿透了雨幕,钻进了方景珩的耳朵。
他本不欲理会。这城市阴暗角落里的龃龉从不在少数。
但就在车子即将完全掠过巷口的刹那,他无意间偏头一瞥。
巷子深处,几道模糊的人影在晃动,伴随着拳打脚踢和不堪入耳的咒骂。几个穿着流里流气的混混,正围殴着一个人。被围在中间的人蜷缩着,承受着暴风骤雨般的殴打,却始终护着头脸,一声不吭,只有身体因剧痛而无法抑制的颤抖。
方景珩的视线淡漠地扫过,准备收回。
然而,就在那一瞬间——
一道惊雷撕裂天幕,短暂地照亮了巷子里的景象。
方景珩的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被围殴者抬头的刹那。
那是一张即使沾满泥污和血渍、即使因疼痛而扭曲,也依旧惊心动魄的脸。
凌乱的黑色湿发黏在额角和脸颊,雨水和血水混合着淌下。剑眉紧蹙,长而密的睫毛下,一双眼睛在闪电的映照下亮得惊人。眼眸里尽是濒临绝境的凶狠与不屈。挺直的鼻梁下,薄唇紧抿成一条倔强的线,唇角破裂,渗着血丝。
好凶,又漂亮的过分。那一瞬间,方景珩是这么想的。
方景珩的心脏,仿佛被那眼神狠狠撞了一下。
车子已经驶过了巷口。
“停车。”方景珩的声音不大,但很坚定。
陈叔愣了一下,立刻踩下刹车,宾利稳稳停在路边。
“方总?”陈叔透过后视镜询问。
方景珩没说话,他的目光透过沾满雨水的车窗,回望着那条黑暗的巷子。脑海中,那张惊鸿一瞥的脸和那双燃烧着不屈火焰的眼睛,挥之不去。一种极其罕见的好奇心,或者说,是他骨子里那份对极致美学的欣赏,被毫无预兆地勾了起来。
“倒回去。”他命令道,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巷子里。”
陈叔虽不明所以,但职业素养让他立刻执行。宾利缓缓倒车,重新停在了那条充斥污秽的巷口。
巷子里的殴打还在继续,混混们的叫嚣更加肆无忌惮。
“妈的,骨头还挺硬!看你小子能撑多久!”
“敢坏彪哥的好事?今天就废了你这条野狗!”
“没钱就拿你这张脸抵债!哥几个帮你划花了它!”
方景珩眉头微蹙,眼底闪过一丝冰冷的厌恶。他按下按钮,车窗无声降下,混杂着雨水、血腥和垃圾酸腐气味的空气瞬间涌入。这味道让他不适地眯了下眼。
“阿杰,阿强。”方景珩对着副驾和坐在他侧后方,一直如同影子般沉默的两个保镖开口。
“方先生。”两人立刻应声,眼神锐利。
“去,把人带出来。”方景珩的目光依旧落在巷子深处那个蜷缩的身影上,语气像是在吩咐处理一件不太干净的物品,“下手注意分寸,别弄死了。问问为什么打他。”
“明白!”阿杰和阿强动作迅捷地推门下车,高大健硕的身影瞬间融入雨幕,朝着巷子走去。他们训练有素,步伐沉稳,带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巷子里的混混们正打得兴起,突然看到两个穿着黑色西装、气场慑人的壮汉逼近,都是一愣。
“喂!干什么的?少管闲事!”为首的黄毛混混色厉内荏地吼道。
阿杰和阿强根本不废话,直接动手。动作干净利落,带着职业性的冷酷。惨叫声、骨头错位声和重物倒地的闷响在雨巷中接连响起,很快,那几个刚才还嚣张无比的混混就躺在地上痛苦呻吟,爬不起来了。
整个过程快得惊人。
方景珩坐在温暖干燥的车内,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仿佛在看一幕与己无关的默剧。他的目光,始终聚焦在那个被救下的身影上。
阿杰走到那个蜷缩在地的人身边,蹲下身,声音没什么温度:“能起来吗?”
地上的人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挣扎着想要抬头,但似乎耗尽了力气。雨水冲刷着他脸上的血污,露出更多惊心动魄的苍白和精致。他艰难地用手臂撑起身体,抬起头,目光越过阿杰的肩膀,直直地、带着浓重的警惕和一丝茫然,望向巷口那辆如同钢铁堡垒般的黑色豪车。
隔着雨帘和昏暗的光线,他的视线撞进了车窗内那双深邃、审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兴味的眼眸里。
那双眼睛的主人——方景珩,也正看着他。
四目相对的瞬间,方景珩清晰地看到对方眼中那抹未散的狼性凶狠,以及深处无法掩饰的警惕。雨水顺着他优越的下颌线滴落,混合着血水,狼狈到了极点,也美到了极点。
方景珩修长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了一下,一个念头清晰地浮现:这张脸,不该烂在这种地方。
“带他上车。”方景珩的声音透过雨声传来,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喙的语气。
阿杰伸手去扶地上的人。
顾沉舟的身体本能地抗拒了一下,眼神依旧死死盯着车内的方景珩,任谁也不会信任突然冒出来的人。但失血和剧痛让他最终失去了反抗的力气,被阿杰和阿强一左一右架了起来,踉跄地拖向那辆豪车。
车门打开,一股混合着高级皮革、冷冽香氛和血腥污浊的气息在狭小的空间内碰撞。
顾沉舟被几乎是塞进了宽敞的后座,湿透冰冷的身体倒在柔软昂贵的真皮座椅上,留下一片深色的水渍和刺目的血污。
方景珩坐在另一边,优雅而疏离。他微微侧头,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顾沉舟身上。
顾沉舟回视,四目相对间两人都没说话。最终先是顾沉舟败下阵来,率先移开目光。
“陈叔,开车回家。”方景珩吩咐道,视线重新落回窗外迷蒙的雨夜,语气淡漠得如同在谈论天气,“通知李医生过来一趟。”
宾利重新启动,平稳地驶离这条肮脏的小巷,将地上的呻吟和城市的阴暗远远抛在身后。
2.
宾利慕尚无声地滑入地下车库,停在一部专属电梯前。车门打开,方景珩率先下车,对迎上来的管家周伯微微颔首:“人交给阿杰他们,李医生到了吗?”
“李医生已经在楼上候着了,方先生。”周伯恭敬地回答,目光快速扫过被阿杰和阿强半架半扶下来的顾沉舟,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诧,但良好的职业素养让他迅速恢复了平静。他立刻指挥着佣人准备担架和干净的毯子。
顾沉舟的意识在寒冷和失血的夹击下已经有些模糊。他被粗暴地挪上担架,柔软的毯子盖在身上,刺眼的车库灯光让他不适地眯起眼,视野里是光洁如镜的地面、价值不菲的豪车,以及方景珩挺拔而疏离的背影。这一切都与他生活的那个世界格格不入,像一场荒诞的怪梦。
要死了吗?
还是活着?他自嘲的想。
他被迅速抬入电梯。电梯门再度打开,映入眼帘的是方景珩顶层公寓的玄关。开阔、冷冽、极简主义。大面积的白色和灰色,点缀着冰冷的金属线条和几件充满设计感的艺术品,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混合了雪松和皮革的昂贵香氛,干净得没有一丝烟火气。
顾沉舟被直接抬进了主卧旁的一间客卧。这间客房同样宽敞明亮,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此刻却被雨幕模糊成一片流动的光斑。
李医生是一位戴着金丝眼镜、气质温和的中年男人,他早已等在那里,旁边放着打开的医疗箱。他看到顾沉舟的状况,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方先生。”李医生向方景珩点头示意。
“给他处理一下。”方景珩随意地靠在门框上,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目光落在被小心安置在床上的顾沉舟身上。佣人已经动作麻利地在他身下垫了防水垫。
顾沉舟躺在柔软的床垫上,身体却僵硬得像块石头。他的目光看向方景珩,想问的太多了,可他却失了开口的力气。
“别紧张,我是医生,先帮你检查伤势。”李医生声音温和,试图安抚他。他示意阿杰他们先出去,只留下一个手脚利索的护士帮忙。
方景珩没有离开,也没有靠近,只是那样倚着门框,像一个置身事外的观察者。
处理伤口的过程对顾沉舟来说是一种漫长的煎熬。冰冷的剪刀小心翼翼地剪开他黏在伤口上的破烂T恤和牛仔裤,露出下面遍布青紫、肿胀和撕裂伤口的皮肤。有些伤口很深,还在缓慢地渗血,混合着泥污,看起来触目惊心。
李医生动作专业地给他消毒,药水接触伤口的刺痛让顾沉舟身体剧烈地一颤,牙关紧咬,额头上瞬间渗出冷汗,但他硬是一声不吭,只有粗重的呼吸暴露着他的痛苦。
方景珩的目光却坦然而直接地落在顾沉舟身上。湿衣剥离后,那具年轻的身体暴露出来。虽然布满伤痕,却依旧能看出流畅的肌肉线条和紧实的腰腹,带着一种长期体力劳动磨砺出的力量感。皮肤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冷玉般的色泽,与那些狰狞的淤青和血痕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
这种沉默的忍耐和骨子里透出的倔强,比任何哭喊求饶都更能挑起方景珩的兴趣。他见过太多谄媚和软弱,这种在绝境中依然不肯熄灭的野性火光,是稀缺品。
“多处软组织挫伤,肋骨可能有骨裂,需要拍片确认。左臂和右腿的伤口较深,需要缝合。失血不少,需要输液补充……”李医生一边处理,一边低声向方景珩汇报着初步诊断,“另外,体温偏低,有轻微失温症状。”
方景珩淡淡地“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清理干净,该缝的缝,该输的输。用最好的药。”方景珩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吩咐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李医生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护士开始为顾沉舟擦拭身上的泥污和干涸的血迹。温热的毛巾触碰到冰冷的皮肤,顾沉舟猛地瑟缩了一下。当护士试图擦拭他脸颊和颈侧的污迹时,他下意识地偏头躲闪,眼神锐利地看向护士,带着一种被侵犯领地的凶狠。
“别动。”门口传来方景珩低沉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无形的威压。
顾沉舟的身体瞬间僵住。他缓缓转过头,对上方景珩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那里面没有温度,只有一种掌控一切的平静。
“不想死就乖乖待着。”
顾沉舟不动了。
尽管打了麻药,缝合伤口时针线穿透皮肉的拉扯感依旧清晰。顾沉舟紧闭着眼,额发被冷汗浸湿。
方景珩看了一会儿,似乎觉得没什么新鲜的了,终于直起身。“周伯,安排好他。醒了给他弄点吃的。”他吩咐了一句,转身离开了客房。
他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顺手救下这个人,但可能,确实是因为那张脸吧。
随着方景珩的离开,房间里的空气似乎都松动了一些。
当最后一针缝完,敷上药包扎好,又挂上点滴瓶,时间已近凌晨。顾沉舟的体力早已透支,在药效和疲惫的双重作用下,意识终于沉入一片混沌的黑暗。
他做了一个混乱的梦。冰冷的雨水,刺骨的疼痛,凶狠的咒骂和拳脚,还有……巷口车灯后那双深邃、冰冷、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
第二章
清晨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顾沉舟是被一阵难以忍受的口渴和全身散架般的疼痛唤醒的。
他猛地睁开眼,入目是陌生的、高得有些空旷的天花板,简约的吊灯线条冷硬。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回大脑——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牵动了身上的伤处,疼得倒吸一口冷气。他下意识抚摸了下被包扎好的左臂,右腿也裹着厚厚的纱布。他身上穿着一件宽大柔软的纯棉睡衣,带着淡淡的消毒水和阳光晒过的味道。这不是他的衣服。
这里是哪里?那个人呢?
巨大的不安和警惕瞬间攫住了他。他像一只落入陷阱的野兽,紧张地环顾四周。房间整洁得过分,除了必要的家具,几乎没有任何个人物品。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水和几盒药,旁边是一个呼叫铃。
这时,房门被轻轻敲响,然后推开。进来的是一个穿着整洁制服、面容和善的中年女人。
“你醒了?”女人看到他睁着眼睛,脸上露出笑容,“感觉怎么样?还疼得厉害吗?我是张嫂,方先生让我照顾你。”
顾沉舟没有回答,只是用那双依旧带着警惕和疏离的眼睛紧紧盯着她,身体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牵扯到伤口又是一阵闷哼。
张嫂似乎见怪不怪,温和地说:“别怕,这里是安全的。方先生把你带回来,吩咐要好好照顾你。你伤得不轻,需要静养。饿了吧?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点清淡的。”
顾沉舟的喉咙干得发紧,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他……人呢?”
“方先生一早就去公司了。”张嫂回答,走到床边,小心地扶起顾沉舟,在他背后垫好靠枕,又把水杯递到他唇边,“先喝点水润润喉。”
顾沉舟迟疑了一下,强烈的干渴最终战胜了警惕,就着张嫂的手,小口小口地喝了大半杯水。温水滑过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慰藉。
“这里是方先生的家?”他问,声音依旧沙哑,但清晰了一些。
“是的。”张嫂点头,“方先生很少带人回来,你是特别的。”她的话语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和好奇。
特别?顾沉舟早些年看过一些网文小说,里面的女主被男主带回家时,佣人都会说一句,你是第一个少爷带回来的女人!顾沉舟自嘲的笑了一下,也是对自己这种情况还有心思开玩笑的心态感到可笑。
“谢谢,如果方先生回来的话,请转告一声我想当面谢他。”
“好的。”佣人很客气。
顾沉舟不再说话,目光投向窗外。阳光明媚,城市在脚下铺展开来,繁华而遥远。而他,像一个突兀闯入者。
那个叫方景珩的男人,把他捡回来,到底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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