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逐永夜计划

　　下午四点白石街横琴小区十号楼1603 犯罪现场 摊开的日记本

　　“我走在实验室大楼出来的第二条街道上，那里的砖石是灰白色的，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去那边走走。

　　这条路我走过很多次了，多到我清楚地记得这条街路中心第26块砖是微微翘起的，这翘起的一角总是会妨碍到路过的行人，但从来没见人来修。

　　今天那块翘起的砖石还在那里，这莫名的使我本就低沉的心情更不好了，但是今天我打算无视它。

　　可是我仍要在表面上假装着愉快的心情，宛若无事地走到了街角的咖啡馆里头，这也是我常来的地方，像我们这样工作总需要咖啡来提神醒脑。

　　我和前台的服务员说老样子，还是一杯冰拿铁，然后就和往常一样，付了钱，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去。

　　风景还是和往常一样好，我抬头看了一眼窗外，低下头掏出笔记本电脑，开始修改导师布置的数据。

　　数据确实很难，当服务员端来咖啡的时候，我的心情濒临崩溃。平时我都会对服务员说声谢谢，但这个时候我因为心情低沉而一言不发，看着她把咖啡放到桌子上。

　　可是突然之间，我意识到我必须在面上假装我的心情仍很愉快，不能让任何人发现我因为那块砖石或者什么的其它东西而心情低落，于是我鬼使神差地在服务员转身的最后一刻对她说了声谢谢。

　　她很惊讶，好像早就知道我不会道谢，所以才这么惊讶的，我看着她，直到她转身走进柜台，我才把视线放回电脑上。我来这所咖啡馆很多次了，这里的服务员本来就很了解我，知道我心情不好也没什么。

　　这好像是个很好的午后，至少看起来如此。我终于改完了导师交代的数据，将电脑合上，端起咖啡准备喝一口。

　　但是这时我因为放松下来而看向了窗外，我当时真不应该看向窗外的，不知道那样看腻的风景还有什么好看的，但是我看了，所以我还是发现了那两道黑影。

　　我僵住了，仍保持着喝咖啡的姿势，过了一会儿，我才发现我的手指僵住了。

　　我放下咖啡，看见我的手还在微微颤抖，但我不能让其它人看出来。我稳住心态，故作镇定的收拾起电脑，就好像本来就要在这个时候离开一样，走出门去。

　　走到门口的路上我看了一眼前台的服务员，往常我都会将咖啡喝完再走，今天却还剩了半杯，不知道她会不会看出什么不对劲来。

　　我几乎踉跄地走了，我半是绝望半含希望地祈祷他们看不出我的异样来，但我的内心却未如此平静，大概是很早之前就思考过了自己的结局，所以在这临别之际也没有想象中那么恐惧吧。

　　我很想回家，从没有一刻如此的想回去，但我现在绝不能回，我不能在他们跟着我的时候回去，这样会暴露我的隐私，还有我的家人，他们也会被牵连的。

　　我穿过两条街，往实验室走去，熟悉的大楼又出现在我眼前，我不加思索地走了进去。这里虽然让人感觉越来越陌生，但的确是我目前最熟知的地方。偶尔我也会神情恍惚地说服自己要把长久工作的地方看作是另一种形式的家，这样才能适应长时间地呆在这里。

　　那两道黑影消失了，不过这也不奇怪，他们本来就是要把我赶到这来的，这里是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离开，所以我打算从今天起，把每一篇日记当作留给世间的遗书来写。

　　——刘净雯，于实验楼写”

　　刘品铎在刘净雯住的公寓中合上日记本，面色发白地对一旁的警员提出质疑：“一本日记，便成了判定她自杀的铁证？”她扯来死者调查记录单看了一眼，更加恼火地说，“已出现被害妄想症？这是什么意思？”

　　“唉刘队，我们也只能按指示办事啊。”新来的警员看着刘品铎，十分为难地说，“这是局里给的指令，我们只是照着办的。”

　　“行了阿铎，你也别为难他了。”负责审理此案的二队队长许正宁走了过来，她稍微侧了侧身子，对着刘品铎说，“这确实是领导的指令，我们只能按规矩办事。”

　　“但这也太扯了吧，”刘品铎还是不可置信，“一个十六岁就保送进大学的少年英才，一路顺顺利利读到博士，毕业后又顺顺利利地进了研究所工作。家境优渥，父母又开明，即将与未婚夫步入婚姻，一个人生一帆风顺的人，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没了呢？他们到底是根据什么做的判断？”

　　“也许，”许正宁面露难色，“也许是你表姐留了什么病历在研究院里呢？”

　　刘品铎还想再说些什么，一阵手机系统自带的默认铃声打断了她的话，她环顾四周，发现这道铃声正来自死者刘净雯的手机。

　　许正宁隔着密封袋拿起手机，有些犹豫地看向刘品铎：“要不由你来接？”

　　刘品铎接过密封袋，隔着袋子看见手机屏幕上写着“林锦音”，她皱着眉头按了接通和免提键，一道带着点愉悦的声音透过手机传了过来，“学姐，我今天正好在你平日在的实验室220的隔壁221做实验，好久没见了，要不要趁机会上一面？”

　　刘品铎没有回应，许正宁忍不住疑惑地看向刘品铎，后者沉思了一会，对着手机说，“你好，我是区警察局的警员刘品铎，这边有事需要你配合调查，请你在实验室等着我，我马上就到。”

　　刘品铎说完这段话便挂断了电话，这个举动，与其说是胸有成竹地认为对方一定会配合她调查，倒不如说是她也不知道怎么面对对方可能提出的疑问和极有可能的拒绝。此刻的她心情杂糅着对表姐死亡的震惊和哀悼，对匆匆定案感到的悲愤，刚收到消息而对案情的不甚了解以及有些越权调查的心虚，这些心情凑在一起，使她半是逃避自己半是逃避对方地挂上了电话，以防给对方留下拒绝或者疑问的时间。

　　许正宁盯着她的一举一动，想对她这种挂电话的行为提出质疑，可是刘品铎马上又转过身来和她说道：“你知道就这么定案我是不会甘心的，去问一问也不会怎么的。”许正宁支吾了一声，还是默认了老朋友前去试试的行为。刘品铎匆匆交代了许正宁帮忙联系家属的事项，就开着停放在门口的车往刘净雯生前所在的研究院驶去。

　　十来分钟后，刘品铎开到了研究院。此时正是周末，研究员里没有什么人，静悄悄的。她打开车门，一路出示证件从大门来到实验楼，在向保安问路后，摸索着闯关一样地来到了实验室。

　　刘品铎站在楼道上看向表姐所在实验室220的隔壁221，可能是因为此时是周末晚上，又或者因为220和这一层的好几间实验室正在施工，所以楼道里黑乎乎的，只有221的门缝里透着一点微弱的盈光。她只好腾出一只手把手机手电筒打开，顺着之前拿手机照来的电话号码打过去，同时用另一只手打开221的大门，观察着四周小心地走了进去。门的右面有一道黑影，她抬眸一看，门边的椅子上，正坐着一名约二十岁出头的研究员，手里的手机发着一道光打在脸上。

　　刘品铎吃了一惊，对方脸上戴着一副护目镜和口罩，让人看不清面容，身上则穿着属于研究员的白大褂工作服，只在下摆露了一点休闲的棕色长裤和运动鞋。看见刘品铎来，对方站起身，把实验室里的灯又开了一盏，转过头来，伴着天花板上莹莹的灯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才出声说道：“你就是接电话的那位？”

　　“我叫刘品铎，刘净雯的表妹，是一名警察，也是调查她案子的人。你就是林锦音吧？”刘品铎言简意赅，利落地把自己介绍完，顺带偷摸着把主调查人许正柠说成了自己，反正对方也不会专门去探查到底是谁负责的。

　　“我是林锦音，出了什么案子吗？”林锦音把护目镜摘下来，盯着她。刘品铎这时发现林锦音的眼珠颜色很深，像是一对染色均匀的黑色玻璃珠，看久了总有一种被窥视的反感，她不易察觉地移开了视线。

　　“刘净雯的死亡案件。”刘品铎存了点私心，没说官方定下的死因。

　　林锦音的眼睛被撑大了，露出了一整个眼珠，但马上又恢复了原先的弧度，过了几秒，她恢复过来，佯装镇定地对刘品铎说：“我能最后再见见她吗？”

　　刘品铎应付道：“可以是可以，但需要你先配合我问几句。”

　　林锦音斟酌片刻，回道：“你想要问什么呢？”

　　刘品铎低声问：“我想知道，在刘净雯死去之前，是否有什么与往日不同的事情发生？”

　　林锦音回答：“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一切如常。只不过在不久前，有一些同事，出现了一些幻觉。”

　　刘品铎心下一动，继续问道：“什么幻觉？”

　　林锦音回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他们将这件事瞒得很严，我听说大概是，总觉得生活中有黑影出现。”

　　“什么样的黑影，数量上如何？是在生活中无处不在还是只在特定场合偶尔出现？可以具体说说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就算有详细细节，他们也不会和我说的。”林锦音摆摆手，表示不知情。

　　“这样啊，”刘品铎掩下失望，将问题转向另一个方向，“你和刘净雯是什么关系？你们经常在一起吗？”

　　“刘净雯是我曾经的同门师姐，但是后来她多次建议我攻读另一个方向，所以我转过去之后就没有在同一个导师手下了。”林锦音回忆，“至于在一起聚的话，因为工作学习之类的原因，倒不是很经常，只是偶尔有空就聚一聚罢了。”

　　刘品铎还想再问，门外却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就好像有一群穿着防护服的人正从走廊深处迅速地闻风赶来。脚步声渐渐逼近，刘品铎想起官方的定案和自己不愿打草惊蛇的私下探访，便对林锦音说，
　　“行，既然今天认识了，那我们改日专门找个时间地点联系。”

　　“等等。”林锦音抓住刘品铎的衣袖，同时站起身跟着起来，“你答应带我去见她最后一面的。”

　　刘品铎急欲脱身，但又不想让林锦音看出什么，只好反过来抓住了林锦音的衣袖，带着她快步往后门走去。

　　前门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在两人从后门翻出去的那一刻，前门被轰的一声打开，强光照射了整间实验室，没有留下一片阴影。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