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道不孤

　　“铛铛铛……”
　　远处传来一阵阵清脆的锣声，霖锣谷的鸟雀被吓得四处纷飞，叽叽喳喳连成一片。
　　斋月本在翻书，听见响声，从竹筒子里拿了把伞，向树林中心走去。
　　林中心的雨亭内站着几个人，似是等了很久，某人开始不耐烦了。霖锣谷的雨云终日不散，空气中有着初雨中的凉爽，在此处赏雨，别有意境。
　　然而，因为某人的情绪又不那么有意境了。
　　亭中有四人，三男一女。其中，一位白衣公子跟另一位黑衣公子互相吹胡子瞪眼，开始拌嘴。
　　路疆白站一边嘲讽范谭中：“留一仙君公务如此繁忙，今日怎么得空来霖锣谷了。”
　　范谭中脸上挂着笑，摇着扇子回答：“公务再繁忙也是要为公主庆生的。”说到一半又似想起什么，又道，“差点忘了，恭喜二师兄晋升仙都会长。”
　　他微微欠身，表达敬意。
　　路疆白撇嘴，不欲与他多言，那是对自己的折辱。
　　路疆白身后的两位小辈，见长辈们如此幼稚，一阵无语。路云周轻扯王延的袖子，小声嘀咕道：“我爹都几百岁的人了，还跟师叔吵嘴。”
　　王延已经适应这种小打小闹了，胡扯道：“这也是一种情谊的表达方式。”
　　路云周叹气，随即环顾四周，问道：“霖锣谷这般潮湿，清辉师叔怎会住在这种地方？”
　　“师父没跟你讲过？”王延略微惊讶道。
　　路云周摇头：“没有，我是第一次来见清辉师叔。”
　　王延沉默片刻，道：“清辉师叔触犯仙律，被幽静在此处。”
　　闻言，路云周皱眉，不解道：“清辉师叔身居高位，若无大事应当不会如此，她做了什么？”
　　“她……”
　　王延嘴里刚蹦出一个字，两块石子就砸在他脑门上。
　　路疆白和范谭中齐声呵斥：“臭小子，管好你的嘴！”
　　两人因彼此之间的默契再度对视，路疆白不悦，又扭头对路云周说：“问题这么多，干嘛不直接问问你清辉师叔？”
　　“问我什么？”
　　何斋月刚走近雨亭就听到路疆白说自己，她嫣然一笑，撑伞走进雨亭：“二师兄，小范，你们两个脸色怎么这般差，是不是上火了？”
　　路疆白抱胸说道：“师兄来给你庆生，你一见面就问我是不是上火，师妹，你有没有良心？”
　　斋月失笑道：“抱歉抱歉。”
　　转眼又看见王延额头上一对犄角似的包，关心道：“王延小兄弟这是被谁打了？好大两个包啊！”
　　她眼里的关切不像假，可斋月又调侃道：“好像一对犄角。”
　　说完这句，众人都笑出了声，那声音真实又悠扬，在雨中，在林间回响。
　　王延欲哭无泪，默不作声。
　　路云周笑不停，再睁眼时发现斋月在看她，那种亲和、温柔的眼神，斋月走近她几步，路云周小脸发红，震惊于她的容貌。
　　这是她第一次见清辉师叔，却觉得万分熟悉，而师叔撑伞走过的场面如画般有神韵。远看是景，近看是盛景。斋月的五官每一处都是精致，眼睛灵动出尘，眉毛弯而狭长，有棱有角，一身青豆色的小衫，配上银钗足矣点缀她，宛如仙人，何况她本就是仙人。
　　“阿云，我们第一次见吧。”何斋月声音轻快。
　　路云周思绪混乱，声音细如蚊呐：“清辉师叔如何识得我？”
　　“不知，只凭感觉吧”，何斋月在她耳边低语，“虽然你长得像你爹，但是眼睛却像极了你娘。”
　　说完还轻轻捏了下路云周的脸。
　　晚上的霖锣谷难得不再下雨，出现一片星空，群星璀璨，一轮明月挂在树梢上。路疆白、范谭中和何斋月在屋内把酒言欢，道尽趣事。
　　而路云周和王延站在院子里掀石子，路云周回头看看屋内，再看看石子，抱怨道：“怎得被赶出来了？我也想喝酒。”
　　王延用了斋月的药酒，包已经消得差不多了，他顺手捡起石子，往远处扔去，“师父他们聊天喝酒，咱俩进去算什么事儿啊？还有，小孩子少喝酒。”
　　“哦。”路云周见他扔，自己也扔了一块，忽的扔出围墙，“师兄，你还没说完呢？清辉师叔犯了什么仙律？”
　　王延瞥她：“真想知道！”
　　路云周打他一拳：“废话！快说！”
　　“弑神，她杀了朝荣帝仙。”从王延嘴里轻飘飘出了这么一句。
　　路云周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的浑圆，难以置信。消化完后，不知道说些什么，半晌才干巴巴憋出一句：“为何？”
　　听闻，上一任帝仙朝荣帝仙是在“清宫之战”中与月神搏斗，最后双双身陨在北冥殿，而那场战争正是以月神为首叛变，最后由水火二神压制才得以了结。
　　帝仙之位永不传水神，风神早已陨落凡尘，火神幽禁在霖锣谷，现任帝仙是扶荣帝仙，曾经的姻缘神。
　　所以这是什么情况？
　　王延抿了抿唇，感慨道：“师兄不偏不倚，正好大你一百岁，有幸经历过“清宫之战”。你还记得咱们静山的旧史吗？讲讲。”
　　“静山，乃混沌之初，天与地之间唯一保留的桥梁，凡是能登上顶端者，皆可直接飞升。但别说是山顶，爬到山腰也及其困难，故靠此方法飞升者皆无一人成功。”
　　“静山山主，一月仙人，乃静山的守护者，寿数不详，在天宫的地位仅次于五战神，一生中收过四个弟子，却在其众弟子遭遇鬼王伏击时，与门下大弟子一同毙命于兹梅湾。”
　　“后静山衰落，余下三位弟子各奔东西，二师兄以一己之力扶起静山门楣，成为静山山主，乃云峰仙人。”
　　“我们师父。”路云周朝王延眨了眨眼，王延示意她继续。
　　“三弟子何斋月亲手废掉老鬼王修为，并在九平之战中一战封神，成为火神。”
　　“四弟子范谭中文采斐然，才高八斗，却因清辉与穆列两国之争一夜白头，在死前写下千古绝唱《还海状》，感动上苍，死后飞升成为留一仙人”，路云周咽了一口唾沫，“讲完了。”
　　王延道：“那说了半天，你知道那位早逝的大师兄是谁吗？”
　　路云周摇头：“好像姓薛，是位惊才绝艳的前辈，仙门九子争锋的魁首。”
　　“对啊，薛前辈是位让人难以忘怀之人，就连我也对他印象深刻”，王延望着月亮，玄月像划裂黑暗的弯刀，留下满天繁星，他又道，“薛师叔和清辉师叔是对道侣，明明互通心意，却天人永隔，重逢后又赶上大难。清辉师叔在此地即是受罚也是平心，如果她想离开，结界是关不住她的。”
　　路云周想起那张倾城的笑颜，竟不知背后藏了如此悲惨之事，她喃喃道：“感觉清辉师叔她很孤独吧，这诺大的山谷里只有她一人。”
　　“大概吧，我们都不是师叔，上一辈的痛苦换来仙界的平安，至少是值得的。”王延轻叹道。
　　屋内，三人醉的厉害，何斋月使劲儿拍了拍自己的脸，清醒几分，又傻乎乎地笑：“今天真高兴啊，好像回到小时候。”
　　路疆白靠在墙边，拿着酒壶，看着她傻兮兮的样子，嘲笑道：“呵呵。”
　　范谭中酒量不行，他抱着酒壶，脸蛋红红的，与小时候无异，只是一头花白的头发刺眼，与以往不同，他喝到现在竟然还能说话。
　　一个人委委屈屈道：“我想师父了。”
　　过了一会儿，回过神来又道：“还有大师兄，他怎么还没回来？”
　　他说这句话时看着斋月，何斋月闷了一口酒，道：“会回来的，早晚。”
　　因为他从不骗我，说到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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