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西法的忏悔[重生]

　　“你不配进入天堂。”路西法对在火湖里挣扎着的人说。
　　“我做了那么多好事，怎么不配升入天堂？”那个人痛苦地嘶吼道。
　　他鲜红的披肩，原是纯洁、荣誉和地位的象征，现在却变得破烂不堪；脖子上的金色十字架微微颤动几下，缓缓开裂，淹没在火海之中。最后一层保护也脱离了这个可怜人的身体，烈火灼烧着他的灵魂。
　　路西法只是轻蔑地勾起唇角，
　　　 “因为我是魔鬼啊。
　　我最喜欢看你们这些主教痛苦的样子了。”
　　说完，路西法在可怜的主教的嚎叫声中扬长而去，深色的披风在硫磺味的风中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
　　假借上帝的名义发放所谓的赎罪券，用以骗取虔诚的教徒的钱财，害无数贫苦善良的人因此倾家荡产、家破人亡。此等好事，还是留在地狱忍受无穷无尽的油烹之苦吧。

　　这样的人竟然也能成为主教，真不知道米迦勒是怎么想的。
　　金钱的奴隶，又怎么配侍奉上帝？
　　像这种打着上帝的旗号作恶，即使是主教，也该被丢进火湖。
　　玛门都知道金钱取之有道，这些主教们竟然死去之后都认识不到自己的错误。
　　处理这些污秽的灵魂，已经成为路西法生活中的唯一调剂。当然，恶人的痛苦带来的快意是短暂的，一种沉甸甸的空虚和莫名的烦躁很快笼罩了他。
　　为何米迦勒总是让这种灵魂有通往天堂的机会？那位在人间久负盛名的天国副君，究竟是否尽职？

　　潘地曼尼南 ，万魔殿
　　公文堆积如山，却整齐得一丝不苟，仿佛试图用地狱罕见的秩序来约束什么。路西法指尖按着眉心，昔日炽天使长的倦怠仿佛刻入骨髓。

　　“你敢拦着我！”殿外的争吵打破了沉寂。
　　“莉莉丝大人，陛下不让任何人打扰。请您见谅。”堕天使守卫客气地说。
　　听到外面的吵嚷声，路西法眼中闪过一丝烦躁，却还是撤去了宫殿的禁制。

　　“你为什么不让马提亚主教升入天堂？他在人间有很高的声誉，被尊为圣者，他甚至有可能成为智天使。这对我们和天堂的千年之约可很有利——他是最好的内应。”
　　莉莉丝边走边说。
　　“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路西法。你究竟还想不想赢下千年之战的胜利？”

　　“天堂转生池不会接纳如此污浊的灵魂的。”路西法肯定的说。
　　莉莉丝盯着他，“你越来越像以前的天国副君了，别忘了是上帝强迫你向弥赛亚下跪，把你打入此地的。你忘了被那泥塑的人祖削去脚跟的耻辱了吗？”
　　路西法静静地看着莉莉丝柔和的垂在腰间的银色长发，发丝散发着魔族特有的诱惑，彰显着她夜之魔女的身份。

　　她是代表情谷欠的魔女，但她之前还有一个身份：人祖亚当的第一任妻子。
　　自己喜欢莉莉丝的消息在三界传的沸沸扬扬，后来神让自己对前身为亚当的弥赛亚下跪会不会与此有关呢？
　　如果真的是这样......

　　　“我不会忘。不需要你来提醒我。”
　　路西法的声音骤然降温，殿内烛火为之摇曳，反映了殿主动荡的心境。那些画面从未远离：至高天的冷光，御座上漠然的金眸，以及……屈辱的剧痛。

　　在莉莉丝的发丝里，隐匿其中的狰狞的银蛇缓缓的抬头，朝路西法威胁地吐信子，与记忆中另一片更遥远，更冰冷的光辉，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路西法移开眼，不像，一点都不像。

　　“你还爱我吗？”莉莉丝走近一步，呼吸急促了几分，问题直白而突兀。
　　“不爱。”路西法微微后退。
　　“陛下，你已经不是天使了，不需要帮天堂清理恶人。
　　是你先背叛了上帝，你觉得祂会原谅你吗？”
　　路西法不愿去想。

　　莉莉丝捕捉到路西法黯然的神色，心中生出一丝不忍，原本打好的腹稿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恰好身上的压迫感已经消失，她匆匆离开了路西法的宫殿。

　　凝视着她几乎是逃离的背影，路西法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王座扶手。她永远不会知道，在那场震惊三界的告白被拒时，他真正看清的，不是她的拒绝，而是她的僵硬。

　　他看清了，在那份冰冷的拒绝之下，藏着另一种更深刻的、近乎恐惧的屈服——不是对他的屈服，而是对某个更高存在的、刻入骨髓的顺从。
　　这认知像一柄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他沸腾的热血之下，带来一种奇异而刺骨的清醒。
　　是祂。
　　这个念头无声无息地炸开，却比莉莉丝的任何话语都更具威力。
　　是上帝的手，在他即将触碰到某种世俗温暖的刹那，挡在了中间，冷酷地捻灭了他刚刚点燃的火星。
　　紧接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的情感汹涌而来——那不是愤怒，不是怨恨，甚至不再是失恋的痛苦，而是一种近乎……解脱的震颤。
　　灵魂深处传来了一声如释重负的叹息。

　　他忽然明白了。
　　他看向莉莉丝，目光却仿佛穿透了她，落在了遥远至高处那个永恒的身影上。他爱的从来不是眼前这个具体的、鲜活的、追求自由的魔女。
　　他爱的，是莉莉丝身上那份灼目的、敢于直视神座的反叛光芒，那光芒像一面镜子，映照出他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渴望——他渴望神也能拥有那样鲜活不羁的性情，渴望那道横亘在造物主与造物之间的、冰冷无形的鸿沟能够消失。
　　莉莉丝，不过是他无法直接触碰神明而找到的一个替身，一个苍白而炽烈的影子。

　　如今，神亲自出手，打碎了这面镜子。
　　上帝不仅拒绝了他，也不允许他拥有一个替代品的慰藉。
　　祂霸道地夺走了这份悸动，仿佛在宣告：你的一切，连同你的爱恨，都只属于我。即便那是错误的、僭越的，也只能指向我。
　　这一刻的明悟带来的不是绝望，而是一种近乎战栗的释然。他所有的挣扎、所有的愤懑、所有扭曲的情感，终于找到了唯一正确的坐标。

　　原来，他这场倾尽孤勇、轰动三界的告白，自始至终，唯一的审判者与观众，都只有那一位。而他悸动的终点，他所有爱恨的归处，从一开始，就从未改变过。

　　在刚堕天时，路西法命令堕天使们销毁所有敬拜上帝之物，踏着各种生灵的鲜血成为地狱唯一的君主，谁也不能与他等同。
　　他接受臣民的敬拜，立起自己的神像——凡是跪拜和侍奉他神像的生灵，都违背了上帝的命令，这让路西法感受到复仇的快意。他并非上帝选出的君主，不像人间的君王一样甘做神的仆从，他享有和上帝一样的供奉。
　　在那段疯狂的时光中，路西法肆无忌惮地向天堂和人间挥洒恶意，把战火、祸患、饥荒和贪欲带给其他生灵，好似主宰生灵命运的真神。

　　很快，他发现这一切毫无意义。破坏永远比创造简单，就像婴孩撕碎纸张般容易。真正的神沉默地注视着他的一切作为，不予回应，不予制止，仿佛在看一场无关紧要的闹剧。

　　最终，堕天的路西法还是走向了上帝选定的道路，代替莉莉丝为恶魔带去秩序和光明。只有在这个过程中，他才能感受到自己与神相似，才能感受到自己的权柄和威能是有意义的。

　　走出宫殿，漫步在整洁的主路上，身边时不时经过运送宝石的恶魔商队，莉莉丝恍惚以为地狱即是另一个人间，或许天堂也没有这样的繁华。
　　她抬起头，穿过冰冷却柔和的月光，轻轻问道：“上帝啊，你把我当做你的眼睛，让我成为你操纵的木偶，到底在考验谁呢？”
　　或许她最后问出的问题，既考验了悔恨的魔王，又拷问了至高神的心。

　　莉莉丝原本是一个坦率的魔女，做事直截了当，想取人性命时便会直接出手。在路西法未堕天之前，这位魔女一直以高冷而闻名地狱。
　　路西法堕天之后，曾以最盛大隆重的方式向莉莉丝示爱，地狱的熔岩为之沸腾，永夜的天幕为他绽放虚假的星辰。所有恶魔与堕天使都以为这是顺理成章的结合——反叛的魔王与自由的魔女。
　　然而，莉莉丝拒绝了。
　　那一刻，路西法脸上的错愕与破碎，成了三界久久流传的谈资。

　　拒绝路西法的示爱后，莉莉丝一改以往高冷直率的作风，最爱的消遣就是在夜晚潜入人类男子的梦境之中，与其欢好并取走男人们的性命。在魔界，莉莉丝也几乎是来者不拒，因此被视为是情谷欠的象征。

　　实际上，当听到路西法的热烈表白后，莉莉丝心中不可抑制地动心了，甚至于生出一股得意。
　　虽然她对路西法的感情始于利用和算计，但如此美丽，如此强大，如此高傲的魔王愿意为她低头，愿意紧张地观察她的反应，又怎能不让她心动？

　　她本想顺水推舟地答应，但就在路西法那双黑眸饱含着沉重的期待望着她时，她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追求自由的魔女不愿意被任何关系束缚，哪怕这个对象是路西法。
　　亚当无法囚禁她的身躯，神无法让她为其卖命，路西法也绝不能束缚她。
　　为了自己毕生的追求和信仰，她只能辜负那双期待的眼睛，她必须说不！

　　这时，莉莉丝突然感觉到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匆忙地控制了她，她只能站着那里，无法说话，甚至无法做出表情，因而显得十分冷漠。她知道，这是创生她的神力，她无法违抗祂的控制。
　　看来上帝也不希望她答应。这股神力暗含着一种警告，提醒她一旦违背就会陷入不可预测的痛苦之中。

　　仅仅是拒绝还远远不够，她不仅要打消自己对路西法的心动，还要让路西法对她彻底死心——只有这样才能避免被上帝迁怒的危险。
　　她必须让自己成为情谷欠的象征，放任自己沉浸在肉谷欠之中，尽管她对男人和乱情没有任何兴趣。

　　人间的太阳快要出来了，游荡了一个晚上都没有找到猎物的莉莉丝望向朝霞边上的一线曙光。
　　她曾拒绝上帝赋予的使命，追求真正的自由，但她现在连恢复本性的自由都没有，不仅要和这些无趣的男人一起打消上帝的疑心，还要做上帝的提线木偶和眼睛。
　　唉，人生何处不是枷锁。她轻叹一口气，趁着夜色朝地狱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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