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来拯救莉莉安

　　庭院里的玫瑰开得正盛，薇薇安俯身轻嗅其中一朵，阳光为她铂金色的长发镀上一层光晕。即使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她也做得优雅至极，仿佛这不是王宫花园的随意一刻，而是一幅精心绘制的宫廷画作。
　　“莉莉安，你看，这朵花开得最好。”薇薇安没有回头，但她总能感知到妹妹的存在。
　　莉莉安从廊柱后慢吞吞地走出来，赤脚沾着刚才在草地上奔跑时留下的泥土。她比姐姐矮半个头，头发是更深的金色，皮肤因常年在外玩耍而呈蜜色，与薇薇安象牙般的白皙形成鲜明对比。
　　“所有玫瑰不都长得一样吗？”莉莉安嘟囔着，随手掐下一朵红花。
　　“莉莉安！”薇薇安转身，眉头微蹙，“说过多少次了，不要这样摘花。它们有生命，会疼的。”
　　莉莉安立刻松手，花朵落在泥土上。
　　看，她又做错了。在薇薇安面前，她总是这样——笨拙、粗心、不够体贴。宫人们常说，大公主连叹息都如音乐般悦耳，而小公主即使精心打扮也总是显得凌乱随性。
　　“对不起。”莉莉安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趾，那里的泥土还没洗干净。今早的礼仪课上，她又因为坐姿不端被老师批评，而薇薇安全程脊背挺直，宛若天鹅。
　　薇薇安走近，丝绸裙摆拂过草地却不染纤尘。她伸出手，轻轻抬起莉莉安的下巴：“抬起头来，王室的公主不该垂头丧气。记住，即使犯错也要保持尊严。”
　　这话听起来像是教导而非安慰，但莉莉安还是感到一丝温暖。至少姐姐注意到了她，至少姐姐愿意花时间指点她。
　　不像父王和母后，他们的目光永远追随着完美的继承人。
　　“薇薇安公主，陛下和王后请您去议事厅。”侍从的声音从走廊传来。
　　“我这就去。”薇薇安回答，声音清脆如铃，带着与生俱来的权威感。她转向莉莉安，微微一笑，“记得晚餐前要洗个澡，今晚有外宾来访。”
　　莉莉安点头，看着姐姐优雅离去的背影。薇薇安总是被召唤去参与国事讨论，而她从未收到过这样的邀请。父王上次甚至当着众人的面说：“要是莉莉安能有她姐姐一半优秀就好了。”
　　虽然语气并不严厉，但那句话像根小刺，一直扎在莉莉安心上。
　　夜幕降临，宴会厅里烛光辉煌。莉莉安穿着繁复的礼服，坐在长桌的末端，离父王母后和贵宾们很远。她努力模仿着薇薇安的坐姿，挺直背脊，小口进食，轻声细语地与身旁的老伯爵交谈。但不过半小时，她就感到背部酸痛，一不小心还把葡萄酒洒在了桌布上。
　　远处的薇薇安似乎注意到了她的窘迫，微微摇头，用眼神示意侍从迅速更换桌布，动作轻巧得没人察觉。莉莉安脸颊发烫，她知道自己在又一次的对比中失败了。
　　宴会进行到一半，吟游诗人开始讲述那个家喻户晓的传说。
　　“每三百年，当星辰排列成古老的模样，恶龙会从高山巢穴中苏醒，寻找王室中最璀璨的明珠……”诗人拨动琴弦，声音低沉而神秘。
　　莉莉安着迷地听着。这个故事她从小听到大，但每次都能抓住她的心神。
　　传说中的恶龙不伤害任何人，只是带走被选中的公主，据说那是古老契约的一部分。
　　“……被选中的永远是那位最具美德、最为优秀、最受人民爱戴的公主。有人说，这是龙族对人类的致敬，只索取最珍贵的宝物。”
　　宾客们不约而同地望向薇薇安。毫无疑问，她就是王国最璀璨的明珠。莉莉安注意到母后担忧地握住了薇薇安的手，父王的表情也变得凝重。
　　三百年之期即将到来，就在下个月圆之夜。
　　那晚，莉莉安躺在床上无法入睡。月光透过彩绘玻璃，在地板上投下斑斓的影子。她想象着巨龙展翅飞来，带走她完美的姐姐。
　　王国将陷入悲痛，父王母后将心碎不已。而她自己，将永远活在姐姐的影子下，连一个比较的对象都失去了。
　　这个想法让她惊恐。
　　她爱薇薇安，尽管有时会忮忌。
　　她不想让姐姐被带走。
　　莉莉安爬下床，跪在窗前，双手合十对着夜空中最亮的星星许愿：“请让恶龙带走我吧，不要为难姐姐。虽然我不够优秀，但我会努力不让王国蒙羞。求求你了。”
　　说完愿望，她自己苦笑了一下。巨龙怎么会带走她呢？传说中明确说了，只有最优秀的公主才会被选中。她根本不达标，没什么可担心的。该担心的是薇薇安。
　　这个认知让她既安慰又难过。
　　第二天清晨，莉莉安被窗外喧闹声吵醒。她揉着眼睛走到阳台，看见庭院中聚集了许多人。薇薇安站在中央，手中捧着一只受伤的小鸟。
　　“它的翅膀受伤了，”薇薇安对围观的宫人说，“我会亲自照顾它直到康复。”
　　众人发出赞叹的低语。园丁走上前表示可以由他来照料，但薇薇安温和而坚定地拒绝了：“每个生命都是宝贵的。作为王储，关怀弱小是我的责任。”
　　莉莉安靠在栏杆上，看着这一幕。姐姐连对一只小鸟都如此仁慈，她真是自愧不如。若是她发现受伤的小鸟，大概会试着医治，但很可能没过几天就失去耐心，交给别人照料了。
　　薇薇安抬头，恰好看见阳台上的莉莉安。她举起小手，示意莉莉安下来。
　　莉莉安披上外衣，匆匆下楼。当她走近时，人群自然地为她让出一条路，但所有人的目光仍聚焦在薇薇安身上。
　　“妹妹，你来帮我拿一下药膏和绷带好吗？”薇薇安问道，虽然用的是问句，但语气是期待服从的。
　　莉莉安点头，跑去取来医疗用品。她看着薇薇安小心翼翼地为小鸟包扎翅膀，动作轻柔专业。
　　在那一刻，她再次确信：薇薇安才是那个值得被巨龙带走的公主，她是如此完美，就连小动物都爱她。
　　“好了，”薇薇安最后轻抚小鸟的头部，然后交给侍从，“请把它放在我房间的笼子里，我要亲自照料它。”
　　侍从领命而去。人群逐渐散开，只剩下姐妹二人。
　　“你很擅长这个。”莉莉安真诚地说。
　　薇薇安微微一笑：“责任使然。作为公主，我们生来就是要照顾他人的。”她停顿一下，审视着莉莉安，“你昨晚又没梳头就睡了吧？头发乱糟糟的。”
　　莉莉安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打结的金发。为什么薇薇安总是能注意到这些细节？
　　“来吧，”薇薇安轻叹一声，“在我去见外交使节前，还有时间帮你整理一下。不能让你这样见人。”
　　莉莉安跟着姐姐走向寝宫，内心五味杂陈。感激于姐姐的关心，却又苦涩于自己的不够完美。她再次想起那个秘密的愿望——让恶龙带走自己而非姐姐。
　　但她不知道的是，在城堡最高的塔楼上，一面古老的银镜中闪过一道异样的光芒。远在山脉深处的洞穴中，一双巨大的眼睛突然睁开，仿佛听到了什么召唤。
　　星辰正在排列，命运之轮开始转动。而这一次，龙的选择可能会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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