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王朝齐
永寿二十五年,十月初二。
京都的街道热闹拥挤着,小贩们唱曲般的哟呵,百姓源源不断的嘈杂,裹挟着一个做乞丐打扮的枯瘦年轻人。
这乞丐护着胸前,神色略显慌张,在人群形成的缝隙中不断穿梭,撞着人了也顾不上回头致歉,引来暴脾气人的几声叫骂。
“没长眼啊,走路看着些!真是……”
骂到一半,就见这乞丐突然停住了脚步。
这人循着乞丐的视线向上一看,猛然瞧见屋檐上窜过两个黑影。
这人被惊出一身冷汗,又见那乞丐往后退了一步,与檐上二人对视瞬间,拔腿就往后跑去。
乞丐往人群里钻,两个刺客穷追不舍,这场你追我赶并没有持续太久,一刺客将匕首掷出直冲人群,正中那乞丐后腰。
那乞丐踉跄一步,在人群的惊叫声中闪身躲进逼怂的小巷。
两个刺客落在巷口,顺着血迹向里看去,阴暗狭窄的小巷内,半个人影也无。
——
“不许出声!”
一把带血的匕首瞬间抵到了顾镜梳脖颈前。
顾镜梳被这突然钻进马车的人吓了一跳,她看着眼前之人,那血水顺着破烂的衣裳滴落,身上的馊味和血腥味混杂在一起,浓烈地叫人作呕。
“有人在追你?”顾镜梳睫毛微颤,很快缓过了神,也放缓了呼吸,摆着平易近人的天真笑容,“你别担心,我不会出卖你。”
十分好脾气的烂好人模样。
在顾镜梳身旁的丫鬟云钗都要被吓傻了,听到顾镜梳的声音,才缓和一些,努力冷静下来,语调还是哆哆嗦嗦的,“对、对,你先把刀放下,我们有话好好说。”
“车夫在哪?现在带我去孔文道孔太傅府上。”他的声音嘶哑难听,说话间他手中的匕首又逼近一寸,或许因为失血,他眼前黑了一瞬,再清醒,发现眼前这小姐的脖子上多了一条血痕,血珠子就那么滚落下来,留下一条血迹。
“你、你……”云钗又气又怕,“又没有拒绝你,怎么就动手了!”
那人面上闪过一丝歉意,“抱歉,你将我送去太傅府,事后我必将登门道歉。”
“好。”顾镜梳还是那一副好脾气的样子,声音温和,“车夫有些事暂时离开,不过他马上就回来了,到时便送你去丞相府。”
那人道:“多谢。”
“你受伤了,不如坐下歇一歇,位置够大的。”顾镜梳提议。
王朝齐看着顾镜梳,她看起来年纪不大,十四五岁的样子,翠绿色的衣衫衬得她模样娇憨,脸上带着天真到近乎傻气的笑容,但面上对挟持她的人没有一丝害怕畏惧之意,不知道是迟钝还是胆大。
王朝齐坐下了,但抵着顾镜梳脖子的匕首却没有挪开分毫。
伤处的血还在流,血液很快就打湿了王朝齐的位置,在锦缎坐垫上洇开一片暗红,就连顾镜梳的裙摆也被无辜连累。
“你不需要先包扎伤口吗?”顾镜梳看起来好心地问。
“不必。”王朝齐直接拒绝,“车夫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话音刚落,车外就传来有人上车的动静,王朝齐瞬间警惕起来。
是一个少年人的声音,“小姐,我回来了。”
外面的车夫也是顾镜梳的侍卫,雅竹。
一上车,他就闻到了一股怪味,其中包含着不容忽视的血腥味,他立马发觉马车内有第三个人。
他的一只手紧紧握住腰间的佩剑,另一只手几乎要碰到帘子,“小姐,怎么车子有股味道,是有陌生人来过吗?”
王朝齐举着匕首,眼神威胁着车内的主仆二人。
那些刺客说不定还在周围,此刻他还不能暴露。
顾镜梳被匕首抵着,回答雅竹:“是,刚才有一个受伤的乞丐,讨了些银子就走了。”
“还是小姐心善。”听到顾镜梳的声音,雅竹放宽了一半的心,知道了她暂时没事,但他握着剑柄的手还未放下,试探着问:“那现在我们是回府吗?”
王朝齐眼神催促着,顾镜梳回道:“忽然想起今日出门前二哥嘱托我去孔太傅府上送样东西,我们先去太傅府。”
昨夜顾二公子喝得烂醉,今早也是雅竹和顾镜梳一起出的门,他当然知道没这回事。
但依现在的情况,还是照做的好。
“那小姐,您坐好,我们现在就去太傅府。”
“驾——”
此时不过巳时,百官散朝,一支队伍在街道上纵马狂奔。
为首之人墨发金冠,面容深邃,他身上的太子朝服还未换下,宽大的袖子卷风狂颤。
“殿下!”身后的侍卫满月大喊,“殿下,属下带人去找小姐,您当街纵马,不妥!”
太子周时让眼神冷漠锐利,没有回应他。
“小姐,我们到了。”雅竹停下马车,警惕着车内的动静。
顾镜梳看着王朝齐,对外面的雅竹说道:“你先去敲门,问问现在太傅在不在府上。”
王朝齐此时也快撑不了多久了,他流了太多血,车厢里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顾镜梳的裙子已经被染红了半边。
顾镜梳有些无奈,在雅竹下了马车后对王朝齐道:“已经到了太傅府,你要下车吗?”
他声音坚决,“我要先见到孔太傅。”
顾镜梳提醒道:“再不止血,你会没命的。”
“不必多言,只要见到孔太傅,我就立马放你离开。”
云钗有些愤愤:“你不要治伤,我们小姐还要呢!”
王朝齐的视线移到了顾镜梳的脖子上,那条伤痕幸好不太深,血迹已经干涸。
他又想到京中这娇娇贵女何时曾受过这样的伤。
他抿了抿唇,还是那两个字,“抱歉。”
顾镜梳闻着车上的血腥味,又对王朝齐继续道:“我二兄是孔太傅的学生,我不会害你。”
“孔太傅的学生……你二兄……顾长秋?”王朝齐现在的思绪有些迟钝,“你是顾长秋的妹妹?”
本朝严禁大臣结党。太子太傅孔文道虽位极人臣,却深避‘座师’之嫌,从不与科举学子、东宫属官以师生相称。因此,天下间能名正言顺称他一声老师的,除了他倾囊相授的太子,便只有幼年由他亲自开蒙、手把手教出来的顾二公子顾长秋了。
“你认识我兄长?”
“有过一面之缘。”王朝齐的匕首稍稍离开些许。
顾镜梳问:“你是孔太傅的门生吗?你从哪里来的,你不是京都人吧?”
“我叫王朝齐……其他的,你还是不要知道太多为好。”王朝齐道,“抱歉,今日无意将你牵连。”
顾镜梳只是笑,什么也没有说,看起来并不介意的样子。
顾长秋名盛京都意气风发,一双天生眼尾向上的眸子看人先冷三分,万万没想到他的妹妹竟是这副可亲模样。
“小姐,孔府的门房说孔大人在府上。”马车外传来雅竹的声音。
“丫鬟先下去,然后再你下,你带我去见孔太傅。”王朝齐不敢让自己背后留人,这场漫长逃亡现在终于要看到尽头,他不觉松下了半口气。
云钗气得牙痒痒,但见那匕首,还是乖乖听他的话,先下了马车。
脖子边的匕首被移开,顾镜梳起身,掀开了帘子,走出车厢。
一出去,她就对上了眼前人,“殿、呃……”
兵器的寒光从顾镜梳身侧擦过,将王朝齐直接逼回车厢内,下一秒顾镜梳被揽腰带下马车,她还没有站稳,心脏漏了一拍,猛地回头,只见马车周围早已准备好的太子侍卫统统将长剑刺入车厢之中。
“殿下,等等!”
来不及阻拦,顾镜梳已经被掩住眼睛带过了肩膀。
她只能看见他的掌心,听到她上方传来清冽的声音。
“别看。”
最初的嘈杂之后,耳旁只剩一片寂静。
顾镜梳后退一步,脱离了周时让的掌控。
她看着周时让,一眼就注意到了他今日的穿着,大兴的太子朝服矜贵厚重,顾镜梳也是第一次瞧见他这打扮,尤其是那顶冠,精致庄重,却被周时让的气质狠狠盖了过去。
想起幼时起周时让就这般与众不同,他身上那得天独厚的气质与气场,仿佛他生来就是做帝王的料,叫人难生亲近。
顾镜梳似有话想说,但眼前人的注意力落在她裙子上的一大片血迹上,他蹙着眉,面容看着不怒自威,先她开了口,“哪里伤着了?”
“我没事,不是我的血。”顾镜梳摇头,现在只担心周时让将王朝齐错杀,“殿下,那人也许是孔太傅的人。”
“嗯……脖子呢?”周时让的目光扫过她颈间的血痕,根本不在意那人如何,上上下下地看着她,“还有哪里有伤?”
“没有了。”顾镜梳再次摇头。
“谢女医应该还在太傅府,到时候让她给你处理伤口……”
顾镜梳还惦记着不知死活的王朝齐,试探问:“那这人呢,没事吧?”
周时让的视线终于移到了后面被戳了数个窟窿的马车上,但不过一眼,又垂眸看向顾镜梳,“他没事。”
顾镜梳其实不太相信,但她不好当场质疑太子殿下,她看向一旁的雅竹,问:“太傅在府上?”
雅竹摇头,“属下刚来就碰上了太子殿下。”
所以自然没有去问。
周时让回答了,“孔太傅还没有回来,刚刚才散朝,这时候他应该还在回来的路上。”
刚刚散朝,太子先太傅来了太傅府?
雅竹品出来了一点不对,但是他没有吭声,只见他家小姐似乎格外迟钝,只是瞧见了靠近的满月,给他打招呼,“诶,好久不见啊满月。”
满月行礼,“小姐。”
满月现在是太子近卫,但曾经是在顾府做事,由顾二引荐给太子,如今见到旧主,满月依旧称其一声小姐。
顾镜梳和他打过招呼后,又继续劝说周时让:“那人受了伤,若再不救治,怕是会失血而亡。”
这人在京中遇刺,他身上一定藏着非同小可的秘密。
周时让沉默片刻,最后偏头看向满月,“满月,去敲门。”
满月上前去敲了门,不过两次,门很快就打开了。
而在门打开一人宽时,门内之人让所见之人皆呼吸一窒,脑海里不约而同有了唯一的想法——真乃仙子也!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