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晖荷池

　　春风好时节，暖阳春意浓。
　　廷晖翻身下马，抬头望向城门，“山阳关”三字映入眼中。
　　下属垂首在他身后道：“大人，过了这关就是岭南王的封地了。”
　　廷晖“嗯”了一声，关口熙熙攘攘，已然没有五年前人丁萧条的模样。

　　岭南王府。
　　“御史大人，这边请。”管事快廷晖一两步，微弯着腰，“王爷为您准备了接风宴，没想您脚程快了一天，这才没有去关口迎接您。”
　　“王爷吩咐，让大人您今夜就在王府里休息，特命我们收拾了间最好的厢房出来。”
　　“……”
　　岭南王不知哪找来的管事，话尤其多，一路上嘴都没停过。
　　行至荷池，彼时只暮春时节，仅有零星几个巴掌大的荷叶冒出了头。一亭翼然临上，张然欲飞，亭上席帘垂掩，轻纱慢拂。
　　亭中之人烨然如神人，墨发披于肩后。只用一碧色发带系着几缕青丝，右耳坠着翡翠白玉耳铛，春寒料峭时，那人却穿得单薄，只着一藕色轻衣，虚搭件薄衫。
　　“好久不见，池何?。”廷晖掀开亭帘，萧萧立于模糊的时影中，面上不显，眼睛却一刻不停地描摹着池何的模样，似要把五年光景于这一瞬补回来。
　　池何抬眸，眸色比春怜，此时却又似檐上燕惊飞，分明屋内屋外人家总是进出，却还是会在过往时惊飞。他目光分明，从上往下打量，最后停留在廷晖绛红的官服上，言语在他口中辗转几侧才迟迟现露。他面上带笑，道：“久违了，廷大人。”
　　“不过三五载，廷大人平步青云，竟连这绛红官服也穿上了。”池何将手中的棋子放回白玉盅里，白玉质的棋子落下时发出清脆的声音。“不过再怎么说，廷大人也应该称本王一声王爷，给本王行一个问安礼。”
　　廷晖几步向前，坐在了池何的对面，旁边的侍从看着池何的脸色，终还是给廷晖上了一盏茶
　　“岭南王好大的架子，士别三日，终是故人已变。”廷晖执起白子，“你执黑子，我不喜黑。”
　　池何将的棋盅放到廷晖右手边，“我若不摆点架子，你不得把我这岭南王府掀翻了？”池何啜一口茶，“御史大人要巡察，连庙堂都要震上三震，不知要怎么治本王这小小的岭南？”
　　就这几句话间，两人就已过了数个来回，廷晖修长的手指起一白子，身姿如松，面容如玉，嘴角噙着桃花般的笑意：“故友叙旧，怎谈公事？下棋还走这么快，棋场非战场，速战速决并非上策。”
　　廷晖忽然觉察自己说错了话，棋下差了一步。
　　池何好似没什么反应，趁这时反将一军：“你要输了。官升得那么快，棋艺反而退步了。”廷晖执棋沉思，缓了一会儿方说：“与我对弈的人同我天各一方，一别多年，难免生疏。”他抬眸注视着池何，直至池何与他对上目光时也没有挪开视线，“五年前，我约你于京中荷池相见，你为何没有来？
　　池何斜倚在亭栏上，左手撑着脸，右手捻起一棋子反手将它抛起来，黑子在半空中翻转了几次后稳当地落入池何的手中，“廷大人变化甚矣，当年下棋犹嫌半句多，今日却能话语连篇。五年不见，倒是初识人。”
　　“你那日分明出了宫，为何不来见我？”廷晖眸色低掩，”我那日在荷池边等了你许久。”他唇角似是起了一抹不堪回首的笑，微微地摇了摇头，“我很想见你，那是我三年来唯一得以见你的机会。”宫阁森严，池何宿在宫中，他根本无法进去见他。三年来魂牵梦萦，那日宫宴，却是遥遥相隔，只得一眼远影。
　　“杀父仇人有什么好见的，廷大人莫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癖好。”池何将最后一子手棋盘上，黑子将白子蚕食殆尽，“本王早同你说了，你要输了。”
　　白子溃不成年，如同散沙。
　　“当年之事，并非你自愿，不是你的错。更何况，你我是多年的……”言语在口中转圜了好几番，才道：“好友。我从不怪……”
　　“好友？”廷晖的话被池何突兀地打断了，“我们是好友？”
　　“廷晖，我以为我们都心知肚明。现在你告诉我，从前往昔是我一个人在唱独角戏？那你当初守在我床榻上亲我是什么意思？”他兀地站起身，“你也想像那些兵疙瘩一样在军营里找个伴儿？我打仗还是你打仗，我领兵还是你领兵？”
　　廷晖的手猛地抖了一下，几颗棋子滑落棋盘，黑白交错：“你怎么知道的？你当初没睡着？”他不可置信地问。
　　池何被他激得当年在军中的脾气都快出来了，气极反笑：“廷君复，你好样的，你还不如你老子有骨气。”
　　正当此时，候在不远处的管事在帘外禀告：“王爷，靖阳长公主在前厅了，见您久不至，打发奴才来问您今日还聚否？”
　　“聚。劳烦她尊驾再等本王一会儿，本王这就去，”池何径直往亭外去，“廷大人舟车劳顿，还是早些歇息休整为好。留松，你亲自带廷大人去宿处，好生照顾着。”他经过廷晖时却被廷晖握住了手腕，“池何，我并不是那个意思。我可以解释……”
　　“得了吧廷大人，您还是留着精力给明天的‘公事’吧，可别辜负了皇上对本王的一片好心！”池何笑看着廷晖，从廷晖的手中抽出手，微凉的指尖却让廷晖有些失神。“再多说一句，本王即日就将你赶出关去，抗旨也罢了！”他掀起竹帘，呵声：“留松，还不请御史大人去厢房？”
　　廷晖噤声了。
　　留松掀开竹帘，作了个请的姿势：“廷大人，请随小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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