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倒计时

　　市一院住院部三楼的走廊总是飘着淡淡的消毒水味，混着窗外老樟树的清香，成了顾枝淮童年记忆里最熟悉的气息。他坐在302病房的窗边，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病号服的衣角，视线落在楼下花园里——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正蹲在花坛边，耐心地帮一个哭闹的小女孩捡掉落的玩具熊。
　　“枝淮，该换药了。”护士推门进来，手里拿着碘伏和纱布，“今天秦医生过来巡房，刚好让他给你看看伤口恢复得怎么样。”
　　顾枝淮点点头，乖乖地伸出胳膊。他的小臂上缠着厚厚的纱布，是昨天不小心摔在楼梯上蹭破的。对于从小就“泡”在医院里的顾枝淮来说，伤口、药片、输液管早已是生活的常态。他体质弱，换季必感冒，稍微跑快两步就会气喘，连医生都说他像是株需要精心呵护的温室植物，经不起一点风雨。
　　门再次被推开，脚步声轻快却沉稳。顾枝淮抬眼望去，进来的青年穿着合身的白大褂，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骨分明的手。他的头发剪得干净利落，额前碎发垂下来，遮住一点眉眼，鼻梁高挺，唇线清晰，明明只比顾枝淮大一岁，身上却带着超乎年龄的沉稳。
　　是秦云川。
　　“秦医生，你来了。”护士笑着让出位置，“顾枝淮这伤口昨天刚处理过，你给看看恢复得怎么样。”
　　秦云川“嗯”了一声，走到床边坐下，动作轻柔地拿起顾枝淮的胳膊。他的手指带着一点凉意，触碰到皮肤时，顾枝淮下意识地缩了缩。秦云川察觉到他的紧张，抬头看了他一眼，声音放得很轻：“别怕，我轻点。”
　　顾枝淮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他知道秦云川，市一院最年轻的内科医生之一，毕业于顶尖医学院，年纪轻轻就凭着出色的医术和耐心的态度成了医院里的“明星医生”。但顾枝淮认识秦云川，比所有人都早。
　　他们是同一个小区的邻居，小时候秦云川总被奶奶牵着，在小区花园里散步。顾枝淮那时候经常生病，难得下楼一次，每次都能看到秦云川在花坛边看书，或者帮邻居家的小朋友修玩具。有一次顾枝淮发着高烧，爸妈不在家，是秦云川的奶奶发现了，让秦云川跑着去叫的社区医生。那时候秦云川才十岁，跑得满头大汗，却还不忘给顾枝淮带了颗水果糖。
　　后来秦云川考上了重点高中，又去了外地读大学，顾枝淮则因为身体原因，高中时断断续续休学了好几次，直到去年才勉强考上本地的一所艺术院校。再次见到秦云川，是在半年前，顾枝淮因为肺炎住院，秦云川成了他的主治医生。
　　“恢复得不错，没有感染。”秦云川解开纱布，仔细检查着伤口，“最近别碰水，也别做剧烈运动，下周过来换药应该就能拆线了。”
　　“好。”顾枝淮小声应着，目光落在秦云川白大褂的口袋上。口袋里露出一支钢笔，笔帽上的花纹他很熟悉——那是秦云川高中时用的钢笔，当时秦云川还借给他写过作业。
　　“最近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再出现胸闷的情况？”秦云川一边帮他重新包扎，一边问道。
　　“没有了，就是有时候会觉得累。”顾枝淮说，“上次你开的药，我一直在吃。”
　　“嗯，继续按时吃，别断。”秦云川包扎好伤口，站起身，“饮食上多注意点，多吃点蛋白质，别总吃零食。”
　　顾枝淮的脸微微一红。上次秦云川巡房时，刚好看到他在偷偷吃薯片，被秦云川说了一句。从那以后，顾枝淮就再也不敢在病房里吃零食了。
　　“知道了。”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秦云川看着他乖乖的样子，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他转身拿起桌上的病历本，一边记录一边说：“下周拆线的时候，让你家人陪你过来。”
　　“我爸妈出差了，可能没时间。”顾枝淮小声说，“我自己来就行。”
　　秦云川写字的手顿了顿，抬头看他：“你自己可以吗？拆线后需要注意的事项有点多，我怕你记不住。”
　　“我能记住！”顾枝淮连忙抬头，眼神里带着一点倔强，“我可以把注意事项写在本子上，不会忘的。”
　　秦云川看着他认真的样子，沉默了几秒，点了点头：“那好吧。如果有什么不舒服，随时给我打电话，这是我的名片。”他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顾枝淮。
　　顾枝淮接过名片，指尖碰到秦云川的手指，又快速缩了回来。名片上印着秦云川的名字和联系方式，还有他的科室和职务。顾枝淮把名片小心翼翼地放进钱包里，像珍藏什么宝贝一样。
　　“谢谢秦医生。”他说。
　　“不用谢。”秦云川合上病历本，“好好休息，我先去下一个病房。”
　　秦云川走后，顾枝淮才松了口气。他靠在床头，拿出手机，点开通讯录，把秦云川的电话号码存了进去，备注是“秦医生”。他看着手机屏幕，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其实，顾枝淮早就知道秦云川的电话号码了。半年前他住院的时候，秦云川为了方便联系，就把号码告诉了他。但顾枝淮从来没有打过，他怕打扰到秦云川工作。
　　下午的时候，顾枝淮的朋友林晓来看他。林晓是顾枝淮的高中同学，也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林晓一进病房，就把一个袋子扔在床头柜上：“枝淮，我给你带了你最爱的草莓蛋糕，还有最新的漫画书。”
　　“你怎么知道我想吃草莓蛋糕？”顾枝淮惊喜地问。
　　“猜的呗。”林晓坐在床边，拿起一个草莓塞进嘴里，“对了，我刚才在楼下看到秦医生了，他真的好帅啊！难怪医院里那么多护士姐姐都喜欢他。”
　　顾枝淮的心跳又快了起来，他低下头，假装看漫画书：“嗯，他是挺厉害的。”
　　“何止是厉害啊！”林晓激动地说，“我听我表姐说，秦医生上次抢救一个病人，连续工作了十几个小时，最后终于把病人救回来了。而且他人还特别好，对病人特别耐心，一点都没有架子。”
　　顾枝淮听着林晓的话，心里有点小小的骄傲。他早就知道秦云川很优秀，从高中的时候就知道。那时候秦云川是学校的学霸，每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还拿过很多竞赛的奖项。顾枝淮那时候虽然经常休学，但每次回学校，都能听到同学们讨论秦云川。
　　“对了，枝淮，你和秦医生不是邻居吗？你以前是不是经常和他一起玩啊？”林晓好奇地问。
　　顾枝淮的脸微微一红，摇了摇头：“没有，我那时候经常生病，很少下楼，就是偶尔能看到他。”
　　“哦，这样啊。”林晓有点失望，“我还以为你和他很熟呢。对了，下周你拆线，要不要我陪你去啊？”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顾枝淮说，“秦医生已经同意我自己去了。”
　　“好吧。”林晓耸了耸肩，“那你自己注意点，有什么事记得给我打电话。”
　　林晓陪顾枝淮聊了一会儿，就因为要去兼职而离开了。病房里又恢复了安静，顾枝淮拿起林晓带来的草莓蛋糕，尝了一口，甜丝丝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来。他想起秦云川让他少吃零食的话，有点心虚地放下了蛋糕，拿起漫画书看了起来。
　　晚上的时候，顾枝淮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想起白天秦云川帮他包扎伤口的样子，想起他温柔的声音，想起他白大褂口袋里的钢笔。他拿出手机，看着秦云川的电话号码，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拨出去。
　　他怕秦云川觉得他麻烦，怕秦云川不喜欢他。
　　其实，顾枝淮从高中的时候就喜欢秦云川了。那时候他每次回学校，都会特意绕到秦云川的教室门口，偷偷看秦云川一眼。秦云川认真看书的样子，和同学讨论问题的样子，在操场上打篮球的样子，都深深印在了顾枝淮的心里。
　　只是那时候顾枝淮觉得自己配不上秦云川。秦云川那么优秀，那么耀眼，而自己却总是生病，像个累赘一样。所以顾枝淮只能把这份喜欢藏在心里，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他们竟然还能再见面，而且秦云川还成了他的医生。顾枝淮觉得，这大概是命运的安排吧。
　　第二天早上，顾枝淮是被护士叫醒的。护士进来给他量体温，顺便带来了早餐。顾枝淮一边吃早餐，一边看着窗外。楼下花园里，秦云川正在和一个老医生说话，阳光洒在他身上，给他的白大褂镀上了一层金边，看起来特别温暖。
　　顾枝淮看了一会儿，就拿起画笔和画板，开始画画。顾枝淮学的是美术专业，虽然因为身体原因，上课总是断断续续的，但他的画技却很好。他最喜欢画的就是风景和人物，而现在，他想画的是秦云川。
　　他把画板放在膝盖上，笔尖在纸上轻轻滑动。他画的是秦云川在花园里和老医生说话的样子，阳光、老樟树、花坛里的花，还有秦云川温柔的侧脸，都被他一一画了下来。
　　画完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顾枝淮看着自己的画，满意地笑了笑。他把画小心地收起来，放进画夹里。他想，等下次见到秦云川的时候，把这幅画送给秦云川。
　　下午的时候，秦云川又来巡房了。他看到顾枝淮床头的画夹，好奇地问：“你喜欢画画？”
　　顾枝淮的心跳漏了一拍，连忙点头：“嗯，我学的是美术专业。”
　　“是吗？”秦云川的眼神里带着一点惊讶，“那你的画一定很好看吧？”
　　“还好……”顾枝淮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昨天画了一幅画，想送给你。”他从画夹里拿出早上画的画，递给秦云川。
　　秦云川接过画，认真地看着。画纸上的自己，站在阳光里，身边是老樟树和花坛，画面温馨而温暖。秦云川的心里微微一动，他抬头看着顾枝淮，眼神里带着一丝温柔：“画得很好，谢谢你。”
　　“不用谢。”顾枝淮的脸红红的，“你喜欢就好。”
　　“我很喜欢。”秦云川把画小心地折好，放进白大褂的口袋里，“我会好好珍藏的。”
　　顾枝淮看着秦云川把画放进怀里，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他觉得，今天大概是他生病以来，最开心的一天了。
　　接下来的几天，秦云川每天都会来巡房，有时候会和顾枝淮聊几句，问问他的身体情况，有时候会聊聊画画的事情。顾枝淮发现，秦云川其实一点都不高冷，他很温柔，也很有耐心。和秦云川聊天的时候，顾枝淮总是觉得时间过得特别快。
　　很快就到了拆线的日子。顾枝淮一大早就起床了，他换上了一件干净的衣服，还特意梳了头发。他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苍白的脸，有点担心秦云川会觉得他不好看。
　　他提前半小时来到了医院，在秦云川的办公室门口等。办公室的门是虚掩着的，顾枝淮能听到秦云川和病人说话的声音。他站在门口，心里有点紧张，手心都出汗了。
　　过了一会儿，办公室的门开了，一个病人走了出来。秦云川看到站在门口的顾枝淮，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来了？进来吧。”
　　顾枝淮跟着秦云川走进办公室。办公室不大，收拾得很整齐，桌子上放着很多医学书籍和病历本，墙上还挂着几幅锦旗。秦云川的办公桌上，还放着顾枝淮送给她的那幅画，用一个小小的相框装着。
　　顾枝淮看到那幅画，心里暖暖的。
　　“坐吧。”秦云川指了指旁边的椅子，“我们现在就去换药室拆线。”
　　顾枝淮点点头，跟着秦云川来到换药室。秦云川拿出消毒水和剪刀，动作轻柔地开始拆线。顾枝淮看着秦云川认真的侧脸，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能一直这样和秦云川在一起，该多好啊。
　　拆线很快就结束了。秦云川帮顾枝淮贴上创可贴，叮嘱道：“这几天还是别碰水，等创可贴掉了，伤口就差不多愈合了。”
　　“好。”顾枝淮应着，心里有点舍不得。他知道，拆完线后，他就可以出院了，以后可能就很少有机会见到秦云川了。
　　“对了，你什么时候出院？”秦云川突然问。
　　“明天就出院了。”顾枝淮说，“医生说我的身体没什么大碍了，可以回家休养。”
　　“嗯，回家后要好好休息，别太累了。”秦云川说，“如果有什么不舒服，记得给我打电话。”
　　“好。”顾枝淮点点头，犹豫了一下，问道，“秦医生，以后我还能见到你吗？”
　　秦云川看着他期待的眼神，心里微微一软，笑着说：“当然可以。你可以来医院看我，也可以给我打电话。”
　　顾枝淮听到这话，开心地笑了起来。他的笑容很干净，像个孩子一样，让秦云川的心里也觉得暖暖的。
　　第二天，顾枝淮办理了出院手续。他收拾好东西，走到秦云川的办公室门口，想和秦云川告别。但办公室里没有人，护士说秦云川去做手术了。
　　顾枝淮有点失落，他把一张写着“谢谢秦医生”的纸条放在秦云川的办公桌上，然后离开了医院。
　　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顾枝淮回头看了一眼。医院的大楼很高，阳光洒在上面，闪闪发光。他知道，这里有他喜欢的人，有他美好的回忆。他暗暗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好好锻炼身体，让自己的身体好起来，这样他就可以经常来医院看秦云川了。
　　顾枝淮走后不久，秦云川就做完手术回来了。他看到办公桌上的纸条，拿起看了看，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他把纸条小心地收好，然后拿起桌上的画，看着画纸上的自己，眼神里满是温柔。
　　秦云川其实早就知道顾枝淮喜欢他了。从顾枝淮每次看到他时脸红的样子，从顾枝淮偷偷看他的眼神，从顾枝淮送给她的画，秦云川都能感觉到。
　　其实，秦云川对顾枝淮也有好感。从小时候第一次见到顾枝淮，看到他苍白的小脸和大大的眼睛，秦云川就觉得这个小男孩很可爱。后来再次见到顾枝淮，看到他虽然身体不好，却依然努力生活，依然对生活充满热爱，秦云川就更加喜欢他了。
　　秦云川拿出手机，看着顾枝淮的电话号码，犹豫了一下，还是拨了出去。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顾枝淮的声音带着一点惊喜：“秦医生？”
　　“嗯，是我。”秦云川说，“你出院了吗？”
　　“嗯，刚出院，正在回家的路上。”顾枝淮说。
　　“路上小心点，到家了给我发个消息。”秦云川说。
　　“好。”顾枝淮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秦医生，谢谢你。”
　　“不用谢。”秦云川说，“有空的时候，我请你吃饭吧。”
　　顾枝淮愣了一下，然后开心地说：“好啊！”
　　“那我先忙了，再见。”秦云川说。
　　“再见，秦医生。”顾枝淮挂了电话，嘴角忍不住笑得更大了。他觉得，未来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而在医院的办公室里，秦云川挂了电话，看着桌上的画，心里也充满了期待。他知道，他和顾枝淮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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