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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只千纸鹤
当第一缕阳光破开云雾,挥洒在这片竹林时,我才恢复一些意识。
手底下死死按住的,那与我纠缠了一夜的怪物终于停止了攻击。仿佛被什么灼烧一样在浑身发抖。真奇怪啊,我拼尽全力打在它身上留下的伤口转瞬痊愈,阳光照在皮肤上居然无法治好吗。
是传说中的鬼吗?那种只能在夜晚行动的生物。
好丑。
在确定这东西没有行动能力后松开手,我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评价它的外貌。
不是避之不及,而是又细细地打量一番。
面容扭曲,牙齿尖利不整齐,肤色都泛着诡异的青色,指甲长的不像话,我还记得这指甲方才只是轻轻一划到身上,就破开皮肤留下血痕。
还是好丑。
视线不再聚焦在那东西上,慢慢站起身,我能感觉到鲜血在一点点侵染着中衣,紧紧地贴合在身上。里衣被我自己的血染脏,配合着外衣上面这怪物的血逐渐渗透,二者不断污染着我身上衣服最后干净的地方。
有种预感…不能让怪物的血接触到伤口。
亲眼看着怪物在挣扎中渐渐灰飞烟灭,确认安全后,我循着本能慢慢走到井旁,一口气打水,洗手,脱下外衣。
身上的伤口感受不到疼痛,血流的到处都是,黏腻,难闻。理性告诉我如果不尽快止血,我很快就会失血而死。
只是…
脚步顿了顿,我看向已经被毁的不成样子的木屋。窗户墙壁基本被打的看不出原样,就连屋里的杂物也基本被毁去。
有种直觉,自己以前应该是住在这里的。那些散落一地,有些被扯开的,有些被血染脏的千纸鹤,应该是出自我之手。
是这怪物自己找上门的吗?我是为了保护自己?
记不起来了,那就应该都是些不重要的东西吧。
脑袋空空,我再次麻木地移开目光,继续着刚刚的清洗和包扎。
那一瞬间的晃神被彻底抛在脑后,再次专注于手上的事,刚想撕开还算干净的布条包扎,却没注意背后蜂拥而至的人群…也没躲开被人按在地上的动作。
“房子里没有人,是她杀的吗?”
“不会吧…那不是她的家人吗?”
“这孩子身上都是血,只能是她动的手!”
额头被重重的地撞在了土地上,带来的眩晕感让我一时间有些迷茫。如果说刚刚恢复意识,仅仅失去记忆并不会让我有多难受,可现如今,身上的伤口还没处理就被别人狠狠压着,额头又受到撞击,疲惫感足以让身体发出警报了。
好吵啊…
迷迷糊糊之间,我只剩下这一个感觉。
好吵啊,他们都在说些什么呢。
我杀的…不就是怪物吗,我才不是杀人犯。
直到被关到牢里,我开始质疑自己的脑袋是不是被撞傻了。
那个怪物的确已经灰飞烟灭了,现场证据只有我手上的血和一地狼藉的木屋,怎么看凶手也都是我。
就连我自己都开始怀疑,那个在清醒时看到的东西,是不是我的错觉。
毕竟我为什么会跟它打起来,现场的其他人又在哪里,通通都不记得了。
那些自称跟我是同族的人说我是嫉恨着自己的血亲,被他们所拖累,再加上这些年一直有在学习剑道,这才终于找了个机会解决他们。
我跪在幕府前,身上被绳子绑着,垂着头面无表情地听着那些“家人”对我的揣测。
也许吧,或许这就是真相呢。
但也有人说我只是个八岁的女孩子,不可能有力气打过大人并把遗体藏起来。还有人说我晚上明明是很焦急地赶回去的,要杀人的话不该是这个反应。
他们说的话并没有激起什么反应我低头看着面前被人遮挡出的阴影,在烈阳下,在严肃的场合中,却想起木屋中的那些千纸鹤。
好可惜啊…要折那么多肯定废了许多时间,就这么被毁了,要么被撕的看不出原样,要么都被血染红,让人连碰都不想碰一下。
唯有想到这件事时,我才发现自己难得有了些情绪,一种淡淡的,应该是觉得难过的感觉。
但这股情绪似乎与现在的场合格格不入。
“还没有找到受害人的尸体,定罪并不成立,在我们找到尸体前。源小姐会暂时收押,等候发落。但如果你主动告知我们藏尸地点,兴许会免除你的部分刑罚。”
“我不知道。”我抬头看着那位审判者,一脸平静地说到。
“什么?”
“我不知道,时间,原因,结果。”我都不记得了。
有人愤愤不平:“希望你定罪后也能这么说。”不过也有人继续坚持我是无辜的。
我并不在乎,可能是没了记忆,连带着生死观都被抹除了,对于现在等着判决的我而言。
好像是死是活都不重要了。
被关在牢里时,我还是这么想着。
身上的伤口开始给出反应,火辣辣的疼。可你不能指望看守的人给嫌疑犯治伤,这个年代的药材价格还是不便宜的,给一个犯人似乎有些过于浪费了。
更何况外面那群人,可能大多数还是希望我就这么死掉就好了。
至于为什么,我怎么发现的。
直觉吧,毕竟也不是什么大事,他们看我的目光太过怨毒了。
以前得罪过的人?
不记得了。
看守的人让我好好回忆自己的犯罪细节,可能我是个听话的人,几番努力在脑海里试图翻出一段模糊的记忆,不过还是徒劳。
我仿佛站在一块结冰的水面上,冰下封存着我过去的经历,兴许没有意思,风平浪静;也有可能承载了太多,深不可测。
而我站在冰的上面,看着脚下的,代表着我过去的冰层,只是象征性的跺跺脚,然后毫无感觉地离开。
看着从牢房窗户折射下来的阳光,我迷茫地试图想着。
我好像姓源,至于名字,那些人刚刚没有提,可能他们都不清楚我到底叫什么。
这般思索着,我无聊地将脑袋靠在墙上,太累了,太困了,没有精力去思考了,就这么睡下去吧。
在被疲惫彻底支配的那一刻前,我好像听到了牢门的锁被打开的声音。
来不及细想,也来不及强迫自己睁开眼睛,便无法自控地陷入了昏迷中。
产屋敷耀哉在卫兵的指引下站在牢房面前,看着里面蜷缩着昏睡过去的女孩子。
阳光透过缝隙,在她身上映下明暗交错的阴影,也显得白衣上的血迹更加明显。他甚至能看到她手臂上的伤痕,没有包扎,甚至还在微微渗血。
“就是这个女孩了,产屋敷大人。”卫兵恭敬地说到。就在刚刚,源氏众人还在激烈争论这位嫌疑犯的处决时,这位年仅十二岁,但已经坐上家主位置八年的产屋敷家主忽然拜访,并对幕府表示自己愿意为源小姐担保,保释她出狱。
这句话一下子在众人面前炸开锅,产屋敷一族虽然不经常出现在公共场合,但是其经济实力在众多贵族里也是名列前茅。谁也想不到这位嫌疑犯居然私下认识这等地位的大人物。
源氏虽然姓源,但也只是源家的一个分支,还远远不到敢跟产屋敷随便对上的地位。
于是,由这位少年担保,保释源小姐,并带回看管,直到幕府找到新的证据。
“谢谢你。”产屋敷耀哉点点头,推开门走进去,紫色的眸子除了温和看不出其他,就连察觉卫兵的疑惑,也只是笑了笑。
前厅无数人都在猜测他的目的,为什么要作担保,为什么要带源氏回去,对于那些没有说出口的问题,他都只是笑了笑。
毕竟本来就没有什么阴谋论,没有处心积虑地动机。
他轻轻地抱起遍体鳞伤的少女,将白色的羽织搭在她的身上。
他只是带她回家。
斩鬼的英雄不该被这般对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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