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耀眼，冉冉升起

　　许冉冉和赵星河第一次遇见是在医院的座椅上。
　　那天赵星河刚抽完血，止血棉签没按稳，指腹渗出血珠，顺着指缝滴在白大褂下摆。他低头找碘伏的工夫，面前忽然递来张干净的纱布，指尖还带着点消毒水的凉。
　　“按紧些，不然会青的哦！”女孩的声音甜美动听，赵星河抬头时，正撞进她眼底——她穿着粉色的裙子加上白色的T恤显得可爱，露出的下臂，隐约能看见道浅褐色的针痕，像根细刺，嵌在静脉的位置。
　　他愣了愣，接过纱布的手不自觉攥紧：“谢了。”话音刚落，女孩的手机响了，她看屏幕的瞬间，眼底的温和褪得干净，只余下悲惨的线条，转身时脚步匆匆，粉裙摆扫过她的鞋尖，没再回头。
　　赵星河盯着消失在走廊拐角的背影，指尖的刺痛突然变得清晰。他想起自己病历本上的“慢性肾衰竭”，想起每周三次透析时，护士扎进血管的针头，留下的痕迹和她小臂上的几乎一模一样。
　　窗外的雨敲打着玻璃，他把脸埋进掌心，忽然觉得这初见像场荒诞的预兆——他们都带着针痕，像带着命运提前烙下的疤，注定要在彼此的生命里，再添几道更疼的伤。
　　赵星河再见到许冉冉，是在透析室门口。
　　他裹着厚外套，刚从冰冷的治疗床上坐起来，腿还软着，就看见她站在护士站旁，手里攥着份病历，眉头拧得很紧。她身边的护工低声说着什么，他没听清，只看见她抬手按了按眉心，小臂上的针痕在白灯光下格外显眼——这次他看得清楚，那针痕比普通透析留下的深，边缘还泛着淡淡的青色，像是反复穿刺留下的旧伤。
　　“赵先生”护士的声音拉回赵星河的神，“该量血压了。”他应着转身，却没留神撞进一个柔软但却很瘦的怀中。熟悉的味裹着风信子和消毒水的气息扑面而来，是许冉冉。许冉冉扶住他的胳膊，指尖触到他外套下凸起的透析管，动作顿了顿，满脸笑容的说到：“小心点哦！”
　　“你也……”赵星河的话没说完，就看见她手里的病历掉在地上，封面上“急性白血病”几个字刺得他眼睛生疼。
　　许冉冉弯腰捡病历的动作有些僵硬，再抬头时，眼底的灿烂碎了些，露出点赵星河看不懂的疲惫：“嗯，化疗刚结束。”许冉冉顿了顿，目光落在他手腕上的透析管固定贴，“你呢？”
　　“肾衰竭，等肾源。”赵星河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没力气。窗外的雨还没停，淅淅沥沥的声响裹着透析机的嗡鸣，把空气压得发闷。
　　许冉冉没再说话，只是往旁边退了半步，给他让出路。擦肩而过时，赵星河的指尖不小…心蹭到她小臂的针痕，她微微颤了一下。赵星河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她时，她递来的纱布，想起她转身时匆匆的脚步——原来那时她接的电话，或许是医生催她去做化疗，原来他们的初见，从一开始就裹着命运的冷意，像两根带着针痕的线，刚缠上就预见了断的时候。
　　后来他们总在医院的露台碰见。起开始，赵星河是不搭理许冉冉的，但经不住许冉冉天天过来一直对着他自言自语。慢慢的，赵星河也就不再抵抗，束手就擒！
　　赵星河透析结束会来抽支烟，许冉冉化疗间隙后也爱来这儿晒晒太阳，他烟瘾不重，多半时候只是把烟夹在指间，任烟雾袅袅绕着小臂的针痕，像想把那道疤藏进朦胧里。
　　“今天护士说我指标好了点。”许冉冉把暖手宝递给他一半，指尖碰到他微凉的手背，“说不定我很快就能好了。”
　　赵星河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她手腕的固定贴——那地方换了新的，边缘还沾着点医用胶的痕迹。他忽然开口：“我还以为你是来陪病人的。”
　　“我第一次见你，以为你只是普通抽血。”许冉冉笑了笑，风把她的头发吹到耳后，露出耳尖淡淡的青色，是贫血的征兆，“谁能想到，咱们俩都是等着‘救命’的人。”
　　他没接话，从口袋里摸出颗水果糖，剥了糖纸递给她：“护士说你血糖低，别总忘了吃。”糖是橘子味的，甜意在舌尖化开时，赵星河忽然看见她指缝间沾着点碘伏——刚才化疗扎针，大概又渗血了。
　　赵星河伸手想帮她擦，却被她轻轻躲开，“不用。”许冉冉往后靠了靠，背抵着冰凉的栏杆，接着说道“习惯了。”
　　露台的风带着深秋的冷，吹得两人都缩了缩肩膀。许冉冉看着他小臂上新旧交叠的针痕，想起昨天在走廊听见护士聊天——说自己的白血病复发了，配型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医生说再找不到合适的，最多有半年。
　　她没跟赵星河说，因为她知道跟朋友应该分享好消息，所以低下头默默的说了句“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走了，你别难过。”
　　赵星河的喉咙一下子发紧，手里的糖突然变得齁甜，甜得他眼眶发涩。他别过脸看向远处的楼群，声音沉重的像鼓：“胡说什么，你化疗不是有效果吗？再说，我还没跟你一起吃过你说的那家糖炒栗子呢。”
　　“哎呀！我不是说如果吗？”许冉冉重新变得开朗起来，边说边拿出一块糖吃了起来。赵星河感觉不太对，他扯了扯嘴角，没再说话。烟蒂在烟灰缸里捻灭时，火星溅起又很快熄灭，像他们此刻聊起的“希望”，亮一下就被命运的冷意压下去。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手臂上的针痕在余晖里泛着浅淡的光，像两道提前刻好的告别，藏在每一次并肩的沉默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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