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十四（此情可待成追忆）

天空里没有一丝云朵，一轮烈日将地面烤炽的干燥无比。没有风，一切都是懒洋洋的。
一个年近五旬的男子，抬眼望着天空默然无语，好似远古以来便一直矗立于此，如山岳般伟岩昂藏，却又带着那一抹沉沉的孤寂。
先王薨了。
心底里不断盘旋着这四个字。当年苦心积虑的兄弟们竟然也只剩下了他，独自与这漫长的岁月抗衡，不知今夕是何夕。
明天，要回紫禁城了。手不觉抚上胸口，那里有一个他想忘也忘不了的人。那一方绣着十四片杜衡叶子的帕子仿佛心口的一根针，提醒他不可忘记也不能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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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上，一二十三四岁的少年长身而立，薄薄的嘴唇紧抿，犹自带着一种尊贵的神态，眼神却隐隐泄露着紧张。
直到眼前熟悉的身影乍现，他踏前一步，低呼：“十四叔！”
十四下意识的移开视线，眼前这张相似的脸竟唤起了心头隐藏多年的倩影。巧笑倩兮，如骄阳般明灿无瑕，仿佛天地开启之初她便在笑着，会永远永远的笑着。
可是，是谁让她的笑从此失了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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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五十年初。
小丫头轻呵着气，不停的在门外踱步，看到前方一袅袅婷婷的身影急切的走来，定睛一看，顿时眉开眼笑。“衡福晋，您终于来了。我们格格怕就能听进您的话，您就多劝劝她，自个儿的身子总是最重要的。”
杜衡安抚的一笑，道：“我不就是为了劝她来这，你且安了心。”打帘子进去，却看到一脸色苍白的女子，看见她来，挣扎着要起身，杜衡连忙拦住她。
“什么时候了，你还顾着礼数，身子最要紧。”她轻责道，忙把碧云扶到床上按正。
“格格。”碧云看见她，强忍的泪水再不听使唤的涌出，“我真是没用，没能保住爷的孩子。”
杜衡不做声，只是把她往怀里带了下，让她尽情的哭。半晌，碧云抹了抹眼泪，赧道：“格格……”
杜衡淡淡一笑。“哭出来就好，别伤自己的心。”
“格格，我想，我想为爷生个孩子，想在他心里留个位置。我知道，他对我，不过是……”
杜衡适时的打断她。“他对你好，你更要对自己好。”
碧云深知说错了话，暗自叹气，注视着她的主子，明白，那是他心里怎样一个无可替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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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然的走着，不自觉的抚着小腹，那里，孕育着一个新生命，只是，在伤心的碧云面前她不能流露任何一点喜悦。
再抬眼，却看到一片人工湖。结着一层厚厚的冰，宛若一面天然的镜子，清晰的仿佛能倒映出过去。
她心里微微扯痛，兀自倔强的要离开，却看到湖那头一男子临风而立，远远的，看不真切表情。
她心一惊，转身离开，却被快步追来的人拦住了去路。
“你来看碧云？”他低声问，仿佛声音一高她便会破碎一般。
“恩。”眼睛虽在看他，却又没有他，他努力想从那看见自己的倒影，却一无所获。攥紧的手渐渐放开。
原来，她已然放开，是他执拗着不肯放。
“好好待碧云。”她轻声说道。
“好。”
“她心中很是在乎你。”
“我知道。”
……
机械的问，机械的回答。仿佛谁都没有放心思在这一问一答上，只是，知道要问，知道要答。
一阵冷风吹来，两个人都是一阵的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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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六十年十月。
天高云淡。
御花园里一三十而立的男子雍容浅笑，神情淡然，举手投足却又超然自信，一身的戎装越发衬的英姿勃勃。
“听说十四叔回来了，将来，我一定要跟十四叔一样，做个威武的大将军。”一个童稚的声音响起，他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省力气吧，你昨日还说要跟阿玛学呢，当心衡姨听到了又该说你了。”另一个稚嫩的声音反驳道，声音里透着些微懒散。
他脸上的笑意褪的一干二净。
两个孩子不知不觉的走到凉亭边，看到伫立那的身影，都是一慌。“弘历（弘昼）见过十四叔。”
果然是——她的孩子。
忽然间，阳光有些刺目，他眼前十岁左右的少年看起来清秀无比，竟像极了一个人。虽然被听到刚才的对话，可神情却是骄贵无比。他心里涌起一阵喜爱，不自觉的走近两个孩子，答道：“是四哥家的弘历和弘昼么？”
“回十四叔，正是。”弘历清脆的回答，神情里是崇拜的目光，那眼神，即使是他自己的孩子也从未流露过吧。
“来，告诉十四叔，你想学什么？十四叔要在京城待些日子，把所学的都教会你可好？”他是不自觉的想亲近这个孩子。
一旁的弘昼噙着一丝懒洋洋的笑，他这才发现忽略了这个孩子。“你也一样，好不好？”这一次，却勉强许多。
弘昼有几分满不在乎的神情，却还是眼睛一亮。两个孩子欢天喜地的讨论起要学的内容，他怔怔的看着，风吹着，竟有些眼睛疼。
有多久，不曾有那么天真的笑容，仿佛已成了一场遥不可及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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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叔？”旁边一声轻唤打散他的思绪，看着眼前镇定自若却有几分激动在眼底的孩子，身上的袍子竟也不是亮的刺目。
罢了。心底叹口气，这该是最好的结果，这心思缜密的少年即使是他的皇父也是赞不绝口，他会做的很好。
而自己，亦无怨了吧。
“皇太后驾到！”宫门外的传叫让他有片刻的惘然。
是——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