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读罢《纵横》心绪难平，不舍释卷，看惯霸王文的人，竟要被纵横逼出一篇长评来，果见报应来得很快。
《纵横》的第一部讲权臣，臣者，坤也。两代楚王的一生，都应在了《周易》坤卦之上。
先楚王林衍，终其一生含章可贞，或从王事，这“黄裳元吉”，尊贵而谦卑，也算做到了极致。天子削藩，从天子甚至从天下的角度上来说，都是利大于弊。林御之所以加紧削藩步伐，皆因太子尚幼，自己一死就是“坤大乾小，阴阳不调”的态势，削藩一事确实迫在眉睫。换言之，就是不管你楚王等等藩王忠诚与否，都是要削革的。天下人都看出皇帝削藩决心，难道林衍看不出？所以，“孤臣孽子”一说，在我看来，不是告诉林纵所谓孤臣当不下去时就去当个孽子罢，而是根本就只给了林纵一条路——反。
削藩势在必行，楚王府只有一死，第一：林御对藩王，特别是楚王府的忌惮已经达到非灭之而后快的程度；第二：林衍是林纵的老子，是最了解林纵的人之一，他当然知道林纵的才能和个性甚至比他自己还招忌。这样看来，林纵不是只有一死么？林衍若只留下两个字“孤臣”，那只能是告诉林纵说“算啦，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好孩子，爹地在下面等你！”可是，林衍还留了两个字“孽子”，注意，明显接受削藩就是等死，林衍却还说了孽子二字，那证明什么？证明林衍是不要林纵去死的，他只给了林纵一条路——造反！所以评者认为，林纵在生死关头接受的“孽子”二字，根本就是自己唯一命运，且，这件事她心知肚明，她老爹也心知肚明。之所以最开始不反，中间不反，逼到最后才反，那也是为了给造反找一个理由。不管有意无意，君逼臣死，臣不得不反，这才是造反理由，总不能一听皇帝要拿走自己的权势荣华就颠颠的反起来，那是个什么，是个乱臣贼子。
《周易》上六爻辞曰：龙战于野，其血玄黄。臣权至极，只能与龙相争，这是林纵的宿命，即使她是坤，是臣，是牝马，是辅佐者。从林纵自身来说，造反也是唯一的选择，而且最关键的是，她也从一开始就知道！第一：她满怀抱负，这抱负甚至大过于皇帝父子，皇帝要守成，林纵却志在扩土开疆；第二：从侧面推，她一开始就知道与嫣然的“山水之志”有不可调和的冲突，这很奇怪，若一直以来她都想的是做一个王爷，那其实和嫣然的山水之志并不是那么冲突，毕竟自己是“书面上的男子”，只要皇帝容得下自己，太平王爷有个王妃，安安稳稳过一辈子也不是不可能，所以，她一直都清楚，她做不来太平王爷，她要天下，她必反！第三：粮草一事，是导火索，但是林纵为什么眼睁睁亲手引燃这根导火索，首先是因为她不“误国”，大家都明哲保身，她为什么不误国？原因就在，从心底里她就不把天下当成是皇帝的天下，这天下，也是她自己的天下！自己的东西被人侵略，她能不救？其次，评者很阴暗的推论，她也需要一个导火索来造反，而“粮草门”就是天赐良机，她救国乃忠良之举，皇帝不赏反罪，甚至要逼死为止，这个造反理由够不够充分？
由此看来，一切不过是只差一个“时”字。尽管如此，我仍然相信林纵的痛是真的，毕竟忠字对于臣子来说是道德的至高标志，要摆脱这个字，如同蛇要蜕皮一般，焕然一新是真的，蜕皮之痛也是真的。
说到这里，不得不说一说杜隐。杜隐当初也是口口声声要忠君削藩，可为什么一见林纵，却又心甘情愿投了注定造反的她，无非是良鸟择木。杜隐之志也在扩土开疆，有明主不跟，对于一个有抱负的人来说那也是做不到的。相对于杜隐，萧逸这个文臣的理想就在治世，因此他宁可背叛老朋友老主子林衍，也不会舍身助楚。
各人选择的阵营不同，皆因抱负不同。
楚嫣然之所以那么让林纵珍惜，有很大的原因也是因为她的抱负不需要阵营，不需要争斗，甚至不需要理由。林纵要的那个天下勾心斗角举目皆浊，而嫣然要的那个天下却一派澄明质朴清净。天下最原本最真实的样子，不就是楚嫣然所爱的那样么？看山是山，看水是水。
一切的争斗与厮杀都是为了这个天下，却忘了这天下究竟是什么。天下是谁的都没关系，最美好的是，不管天下是谁的，它都在那里，山河秀丽，日月朗朗。
然而终究是要争的，争的是那一口志气，争的是那胸中块垒，争的是那河山天下的子民能够享受太平昌盛。
昨晚看完整本书，心绪难平之下忍不住信手写了四句，平仄稍有出入也顾不上了，只觉非得这么用句不可，如此这般方能一抒胸臆。
休言牝马直方大，
敢笑君子告无咎。
平生不堕青云志，
一腔襟抱待时开。
以上是为《纵横》长评的苍海一粟，也是个人一点感触，见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