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至烟桥 风雪有情人

行文至此，表舅和雪至之间的情意已经弥漫在字里行间了。
表舅不用说，情深入骨，无法自拔，反反复复的克制，一次一次的冲动，那个思维缜密，谋定而动的贺司令早被扯得七零八落。扯掉仇恨与责任的铁甲之后的贺汉渚，只是个情窦初开，情令智昏，卑微地渴求心上人一点点关爱的少年。
雪至的动心，其实也有迹可查。
也许，从第一次遇到刺杀的时候，表舅矫健迅捷的身手，跳江救人的果断，就让雪至印象深刻。也许第一次给他缝针，雪至就暗暗赞赏这个人的隐忍坚强。也许第一次酒会上叫他表舅，那种早将人看穿的不动神色和心机深沉也在撞击着她的情绪。雪至会注意到表舅的洁癖和矫情，身上的香水味道，会对他身边的女性有各种联想。他冷漠的侧脸激起雪至顽强面对绝不服输的信念，两个骄傲的人这个时候就开始了暗自的较量。
当表舅向自己托付妹妹时，雪至才意识到表舅对担当的看重，对自己的信任。
陆天慈的案子是两个人共担的第一件秘密，表舅对自己的保护是雪至在接到表舅的信任之后，也同时开始信任表舅。
爱情的开始，不是皮囊，不是恩情，不是计划，而是双方对彼此有担当有能力的信任。这是这个故事最好的一部分。如此细致入微地刻画两个冷漠的，都包着厚厚的铠甲的人相互走近。
无论是关于“正义”的顶撞，还是唐小姐治疗计划后的怒斥夺烟，雪至总能被表舅激起强烈的情绪反应，而冲动后的反思里又懵懂地觉得表舅会宽容自己的直接和回怼，甚至，是纵容自己的反抗。包括，直接挂掉电话，包括，直接在脸上打一拳。
所以在雪夜里，才会对着表舅眼神明亮，侃侃而谈。这一刻的雪至，是没有那层冷漠的甲胄的。
药厂案子，雪至对表舅的人品和能力再一次赞赏，为对他有过的怀疑而惭愧。雪至对表舅的心理距离从夹起两支手指提衣服进展到了主动拿起表舅的衣服。
紧接着就是唐小姐大保健事件。称呼都从表舅直接跌到了姓贺的。表舅每每看到傅二与雪至在一起脑补过度，酸成一个柠檬。雪至难道不是吗？直接脑补的是人与母猪，这该是多么的愤怒与嫌恶。
雪至的心里想的是，明明这么好的人，怎么私德这么混乱，我是愿意跟你亲近一些的，可为什么偏偏你是这样的烂人？一块烂肉上再趴一只苍蝇，又什么打紧？可是，难道不是因为你本如明星闪耀却缠着这些烂草？我才如此生气，气到连你夸奖过的康乃馨，都要忍不住丢掉。
这是多么的——在乎。
从贺汉渚浑身冷汗飞奔到雪至面前，两人相对无言的时候，暧昧的味道就已经开始了。本来不必等待，雪至却找各种借口等待；本来应该真的无视，雪至却要故做无视；本来应该随意甚至腹诽几句，雪至却要刻意客气而疏离；本来坐个顺风车回校也无妨，雪至却一分钟也不愿意跟他多呆，坐上东洋车就走。
这怎么不是动心？
到了惊心动魄的刺杀事件。当他抱着自己跳出车厢，当他拿身体掩护着自己滚了七八圈，当他喝止手下脱下衣服遮掩自己的时候。雪至的心是狂跳的，她意识到表舅知道自己是女儿身，而且恐怕不是今天。而对她是女儿身这件事，明明是自己这个投靠者的隐瞒，表舅竟然是不揭发，不对质，甚至不动声色的维护。爱是什么？爱是尊重。
这一个夜晚，表舅的每个动作都是在表白，他看见自己的脚光着，不假思索脱下背心。他蹲下，温柔有力又不容拒绝地拂去自己脚下的冰雪，抬头看自己，这是个臣服的姿态，他那么自然地做了，而且，一笑，眉目舒朗，心甘情愿。
爱是什么？爱是臣服。
在车上，表舅隐瞒自己受伤，为的是让自己赶上开会，可又不是没人开车，那么多手下，他就这么硬撑着也要为自己开车，跟自己单独在一起。爱是什么，爱是成全。
会开车的雪至，不会不明白，这样风雪之夜，千里奔驰，汽车追火车，是何等样危险的速度，那又是什么驱使着他不顾危险？爱是什么，爱是把对方看得比自己生命更重要。
雪至不懂吗，纵然迷迷糊糊，但从“脱衣服”“转过去”这样命令的语句，直接拔钥匙，直接从裤腰里拉出衬衫下摆，这样果断的行为，雪至已经回应了乖乖软软，一心讨好的表舅，你既然如此乖软，那我，就可以硬气一点。
这样才有了雪至在诊所前面怒气冲冲的拍门，才有了缝针的时候要忍着不去问疼不疼，才有无奈但细致的伺候表舅躺下，才有辗转反侧，才有伸手夺烟。
当表舅把雪至堵在门上的时候，已经是明明白白的告诉她，他对她起了心思，那种心思。但幸好，最终没有吻下来，雪至的道德观，不允许自己跟一个有正牌女朋友，且要去求亲议婚的人有任何身体的瓜葛。这何尝不是表舅克制情欲对自己的尊重。
这一切，就算当时不及细想，这一周，难道不慢慢领悟过来？
雪至潜意识里已经知道，自己的任何一点关怀，都不能被表舅视为纯粹的救命之恩的感激，或者医者对病人的责任。表舅要的，也不是一个感激或者责任或则报答或者效忠，而是——他所表露的拼命遮掩而又无可遮掩的感情的回应。
所以只有两条路，要么，彻底冷面，打消掉表舅这方面任何一点点的幻想，要么，一点点的示好都是回应，回应他从未明说但已经无处不在的炽热的情意。
幸好，表舅中午没有来赴宴，当场晕倒太跌份，雪至要提还钱，两人为了区区两百块钱推推搡搡更是无聊，这些情感，都是无法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的。
幸好，表舅没有来，幸好，在宴席上得知了表舅与曹小姐的婚事黄掉了。细数表舅的烂桃花，柳小姐顶多算是前女友，其实过分计较也没什么意思，兰雪也说表舅自己就断掉了。唐小姐是交际花，他甚至让唐小姐服侍过自己，感情什么的，恐怕是没有，只是纯粹的□□。只有曹小姐，正牌女友，议婚对象，才是雪至心中令她本能地压抑情感的最主要因素。
那么在这关键的时刻，婚事泡汤，雪至扪心自问，真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现在，无论如何的风流浪子，他不是扛着红旗找彩旗，而确确实实是个单身汉了。
宴会的作用只是搬开阻拦雪至脚步的最大的石头，兰雪的电话是给雪至一个留下的理由，他毕竟是为自己受的伤、不想面对泪眼汪汪的兰雪，只是一个个说服自己的理由。
而傅二的那句话，是最后的一根稻草，——只要撇清关系，自己就再也不会有什么意外了。
撇清关系？
跟这样一个不要命的救了自己，为自己受了伤，现在还发着烧的人撇清关系？
在火车的微动中，雪至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一走，恐怕是真的撇清关系了。
这难道，不是——失去？
在这人潮汹涌中，在这慌乱的时代，两颗小小的勇敢的心，终于在兜兜转转中蓦然回首，相遇在灯火阑珊的桥头。
回了？
不用任何称呼，我努力踏出的这一小步，不是任何称呼可以界定。
我让你看。
我让你看看我，看看真实的，为你而改变的，听你话的贺汉渚。
2021年的初雪，祝贺表舅在经历了30章内心大戏后，终于获得了雪至的地下实习男友预备役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