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月明

作者:云色媚疆

看文案就知道是悲剧:“我想我终于变成了一个像珊瑚礁那样的空壳。没有生命,没有心。所以,在这个关于永生的漫长故事的结尾,最终真正获得不朽的人,是我。一直不想活的我。”
本来我最近不打算看悲剧的,觉得看完会郁闷,但是这里的开篇很吸引人:
“传说珍珠是海底鲛人的眼泪变的。那是人类的传说。人类从来看不到真相却不甘寂寞,白白编造些艳异欺哄自己,假的眼泪哄下真的来,你说这有多可笑。
……
人类唤我们这个种族做珠蚌。可见他们原也晓得珍珠的来处,却总被艳异蒙住了眼睛不肯承认。珠蚌太平淡了。这便是这个生活在大海之外的族类么?他们要虚幻的故事,不要真实。那哀美因此令他们觉得自己是天下间最多情的生命,并且世世流传下去。”

前半段的故事,有些俗套,类似白娘子和人鱼公主的前转,人物塑造也略显得单薄,看到前面已经可以预见后面的悲剧结局。
但是那只蚌精夜明,没有死,她重回海里,喝下的毒药,在心脉出结成一颗珍珠。珠有泪,那些珍珠原是痛苦和眼泪所凝结。
五百年后,她被采珠的人强虏上岸,遇到另一个人,开始另一段旅程。五百年前奉她毒药的丈夫,褚风,不得不抛下的爱儿,都已经死去,失踪在时间的河流里。
这一次遇到的人,待她很好,伟岸的男子,名叫燕云。他把她带到他在这世上最隐秘的巢穴,最后一个藏身地,神仙般的洞府,但是他把他一个人留在那里。一个人是永远不会懂得另外一个人的想法,他看着她在那里走来走去,像过完了一生,“那么,就当是,已一生了。只能停留在未曾开始的开始。”
非常擅长场景描写。撷两句一示:
“一阵风来,满头长发忽然直卷上去。措手不及。
似海中起火,水底生烟,一把漆黑自礁岩后飘举。万缕千丝,高高飞扬。”

“竹的影子依序一根一根,轻轻拂过她的脸,无限低回。”

“心碎了就不再疼了。那地方只是掏空了一块,渐渐地,堆满没有颜色的寂寞,像空房子里气味灰寒的尘灰吊子,一进去便扑头盖脸拂上来,总以为那后头隐藏着什么惊天往事,凄艳或是鬼魅的秘闻,血滴滴,白惨惨,仿佛随时会有只剩骨架的手伸出来,托着还在跳动的心。可是其实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

用词精准:
“夜明赤足狂奔过来。她的衣袂与头发在风里翻飞,她的脚底刺出了血,一丝丝游开去在海水里。”——这个游字,是用得很好的。
不过这一章里,最鲜明的昆仑派少年邵秋空的死,他初入江湖,嫉恶如仇。可是,太分明了:
“燕云冷冷瞧着面前的十九岁少年。……
  是个有骨气的少年。一身理直气壮的坚持,不计后果,毫不怀疑——啊,这样的人是幸福的。
他忽然意气萧索,道:‘你一定要这样么。’
十九岁初入江湖的少年,他是多么钦佩这个如海边巨岩般粗砺沧桑,一身刻满岁月痕迹的汉子。
如果可以,真想与他把臂入林,击节痛饮上一坛幽燕古镇新酿的烧刀子……门规严明的昆仑剑客,他并没有机会了解过书上所写的英雄侠士,那烈马长刀、快意恩仇的生涯,究竟是怎样的……
他知道他再没机会了解了。
邵秋空抬起头来,面对那双目光,道:‘我必须这样。’”
不过19岁,一切还未开始,就要结束,知道必死,但还是要为他心中的“大义”向救命恩人挥刀,也不是对生命无所眷念,他抚摩着随身12年的爱剑,上面有他还没有来得及见面的未婚妻给他缠的字。他还没来得及告诉她,那些讨厌她的话只是少年皮薄,在师兄弟面前逞强。“少年心事,永远来不及向她分说。”
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想起他的未婚妻:“他不觉得痛。他听到了血液喷出的声音,是一种奇特的风声,又薄又锋利,即使在海风中也分得很清楚……天地间亘古的浪涛,它来来又去去百十万年,也遮掩不了一个人生命拍翅离去的声音。像鸟群盘旋飞远,凛冽直刺天边。
这风声……会一直飞到风日明媚的大明湖边吗?
人说,她的闺房外有一池深红色的荷花。在夏天,灿烂夺目。所以她的名字,叫作夏红莲。”
这个少年,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个世界并不是像眼睛那样的,黑白明白。

不过看到那个鲛人出场那一段,我就没有看下去了,抱歉啊抱歉啊,对不起作者的心血,但是我受不了血腥的自虐。直接跳到最后看了结局。
燕云临死前回到无名岛,夜明已成蜃魔,近在咫尺,不敢见他。直到两人不吃不喝相对六日之后,斩妖盟的人追杀而来,告诉燕云遍地都是血蜃珠,蜃魔定在附近,燕云才知道,原来她来过。
不甘为斩妖盟的人所辱的燕云举刀自刎,最后关头为夜明所救,但已成重伤。夜明剖珠救他,以性命相还。
但是夜明不知道,那个千年蚌珠,传说中的不老仙丹,其实是五百年前的她喝下的毒药所凝。
他始终不曾醒过来。在夜明怀着自己一手制造出来的、对于燕云不老生命的信念离开后的一瞬间,他躺在她的背后,就那样安安静静地,死去了。

在后记里,原来燕云是褚风转世来偿夜明的,可是真的偿还了吗?他自以为把夜明送到了安全的地方,却是将夜明带到天堂,又推下了地狱。何况,就算是转世,也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五百年前褚风给夜明的伤害,难道可以由燕云抚平么?在夜明的记忆里,关于褚风的,永远是那场背弃。可是如果五百年后出现在夜明面前的还是褚风,难道夜明还会接近么?五百年前她亲手砍去自己的蚌壳,五百年后连累保护她的珊瑚枉死,还有那些度日如年的岁月,这些难道仅是一条性命可以补偿的么?还有那些无辜死去的人呢?像邵秋空,还有未嫁就守寡的夏红莲,哭着说“小狼崽没有妈妈好可怜”的孤儿谢小山,他们的一生,他们的性命,又该如何偿还?
不是说,你砍了我一刀,我砍了你一刀,大家扯平就皆大欢喜了,那受到的伤害,并不会因此消失,只是让两个人,都带上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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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评论文章:珠有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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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文章作者:goodnight小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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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表时间:2007-02-08 15:1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