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元宵至

作者:安逝-衿

元宵,落雪了。
那片片的雪花瓣,打着旋儿追逐着风的方向,在夕日下镀上层橙光,温暖而又安详。抬了手去触碰。却只剩了滴微小的莹亮,带着袭人的沁凉,
拢了拢寒风刮着的外袍,秦子佩眯了眼眺望仍染着的金光的山头,不知怎的又想起了江南。
那个地方没有终日奏着的古琴与泠泠的冷香,有的只是船娘的柔情缱绻的吴侬小调,终日歌舞升平的钟鼓楼街。
滚烫的水冲入杯盏,茶叶被激得沿着杯底打圈,腾起淡淡白雾,吵嚷声不绝于耳,邻桌人用着粗话大声谈笑,肆意间唾沫星子飞溅,旁人浑然不觉菜上偶沾着的点点白沫,仍是一口接一口夹入嘴中。
轻皱了眉,不再去看,抬手端了瓷杯轻啜,却觉粗涩无比,也不知是陈了多久的老茶叶。
下山游历有什么好,也不知师兄们为何那般向往。
窗边一人忽的轻笑两声,饮了口酒悠悠叹道:“人在江湖,如此挑剔可不好。”愕然看去时,那人却仍支着头望着窗外,面上分明带着笑意。
细观此人,一身蓝衣虽整洁,可还是透着朴素之意,黑发高高束起,全身上下也只有腰间那支笛子尚可入手把玩。
总而言之,唯有二字,寒酸。
这自然是对秦子佩来讲,在平常人眼中,这样的衣着打扮虽然称不上贵公子,可倒也是个俊俏青年,惹人羡慕着呢。
秦子佩收了目光不再打量,从怀中取出块丝绢细细擦拭银灰剑匣,落了灰着实令他心疼得紧。那人将壶中酒水一饮而尽,唤来小二结了帐,抓起桌上的长剑佩在腰间,大步走出客栈,鲜红的剑穗随着步伐前后晃荡。
拭净了剑匣,出了客栈欲找个车夫赶往下个游历地点,回眸确看到了那抹蓝色身影。 他半蹲,平视着前方的流□□童,微笑着说些什么,揉了揉女童油腻腻的头,递了串鲜红的糖葫芦,而后又将怀中打了补丁的钱袋放进女童手心,拍拍她肩头,欲转身离去。 女童慌在自己破烂不堪的衣裳上擦了擦脏兮兮的手,抓住他衣袖,十分认真地说了两字,他微微一愣,笑得愈发灿烂,看口形,似乎是“谢谢”。 秦子佩不禁想到了武当山日出时层林尽染上金黄的情景,一样的温暖真挚。
忍不住浅浅笑了笑,这人,倒是个有善心的。
华云显然没考虑过散尽身财后改怎样继续闯荡江湖,或者说,他根本就没这个意识,不然也不至于陷入吃完饭后发现身无分文,如此尴尬的局面,面对店小二的咄咄逼人,冷嘲热讽,华云犯了难,莫非真得像师兄们幸灾乐祸又信誓旦旦所预言的那样,街头卖艺?被师姐知道了,保不齐会怎样嘲笑。
“他的那桌,与我是一起的。”正当华云在“街头卖艺”与“吃霸王餐,下次再付钱”之间权衡时,门外进来一人。华云心下一喜,当即认错是那“不知人间疾苦”“娇生惯养”的小道士。店小二也是个有眼力的,看那身装扮便知来人非富即贵,连声应着堆了笑将人迎进座。秦子佩颇有些嫌弃地看看桌上的残羹剩饭,“撤了,换桌上好的。”顿了顿,“再来壶最好的酒水。”店小二一声“得嘞”后唱菜去了。
华云仍是笑眯眯的样子,熟捻得仿佛两人从不生疏,“没想到武当的小道长也是个懂吃喝的人,在下今日是见识了。”
“至于这饭钱嘛……不如待在下会华山后,再将银两悉数奉上?”
秦子佩本在自责不该如此冒失,听他言语,毫无自知地赢了,后反应过来也不好硕什么,一句“不必”,便这般咽了下去。
华云却越发觉得这人的好相与或是涉世未深,也知道江湖中最囊中羞涩的便是华山,借与华山的钱便如同泼出去的水,要会可就难了。当下生了结交之意,“不知小道长姓甚名谁?”
二人互通了姓名 加之华云的自来熟,渐渐熟捻,华云偿了口小二眉飞色舞介绍的新酿的一滴醉,眼前一亮,“这酒可好生有劲儿,不负它这好名字。”语罢再饮一口,“怕也是只有金陵城西的那家陈绍女真敌得上了。” 见秦子佩只是抿茶,倒也是明了武当在他看来毫无意义且令他深恶痛疾的,禁酒的规矩,可还是心生恶趣撺掇人家,“怎的?小道长是怕醉倒了,在下夺你钱财?那可尽管放心,我们华山人穷志不穷,一身正气,两袖清风,着杀人夺宝之事,是做不来的。” 又做恍然大悟状,“莫非这好酒是专为我买的?哎呀呀,小道可真是热心肠啊。”
秦子佩只觉面上一热,剜他一眼,低了头闷声饮茶。任华云如何嬉皮笑脸也不发一语。华云见此景况,知他面皮薄,心下羞恼,暗觉可爱之际,倒也敛了神色,故作正经发问,“不知小道长去往何方?” 话语间仍是透了掩不去的笑意。秦子佩堪堪维持住面上的沉静,也答了,“师门游历,还剩华山 金陵不曾去过。” 华云窃喜,恰好可以同行,面上又是故态复萌,“是为了监视在下么?那还劳烦小道长看紧些 别叫我趁机溜了才是。”未等秦子佩发怒又嘱咐道,“华山天寒地冻,胡辣汤还得多备些。”这才遏制住他捏诀召剑的念头,颇有些咬牙切齿“这便不劳华道友操心了。”
夜。
华云支了条腿卧在金陵城中的某处高房上,眯了眼感受着沁凉的夜风。看了看身旁盘膝打坐,不肯搭理自己的秦子佩,知他是还恼着自己硬来他上来“看风景”,颇有些头疼得扶额,屈指敲敲脑门,忽想起腰间横笛,一个鲤鱼打挺跃起直了身,抽了笛子放至唇边,冲秦子佩挑眉一笑,而后吹奏起来。笛声清越悠扬,在耳畔回响。 秦子佩终是舒展了眉头,抬眼,恰好望进芝兰玉树的少年笑意吟吟的眸子,心跳骤然乱了几拍,慌乱垂眸,耳根却是淡淡透出粉色。
待肩头被人轻拍,才惊觉笛声早已停止,“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华云有许好奇,又抬手指指示意他看,带了点得意开口,“怎样?好看吧?这儿可是看风景的最好位置,我早跟师姐打听好了。”
秦子佩顺了他手指的方向转脸看去——
大片的灯火缓缓升起,那是寄予了无数美好心愿的孔明灯,红烛明焰跃动,映着暖黄的宣纸便也微微闪烁,汇成这无比灿烂的灯海。比那繁星还要密集,掩去冷月的光辉,如此震慑人心的,顺着风势渐渐飘荡,似乎永不见其终极。
“今日,是为元宵,团圆的日子。”灯火映着他眼底的光,他第一次如此认真的叫他的名字,
“子佩,元宵快乐。”
“师弟,今日该你巡夜了。”天边红霞褪尽,秦子佩回过神,随声应了,心中仍是想着他的话。
今日,仍是元宵,不知你我,可否重聚?
苦笑着摇头,回了屋点灯,却是听到了一年来日思夜想的嗓音 透了怎样都无法掩饰的笑意。
“元宵佳节,不知小道长,可否赏脸与我共饮这金陵城西的陈绍女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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