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注

作者:清溪

天宝十四年,安史之乱,叛军四起,天策府与苍云堡两军被迫联手,一时间,大唐营中大乱。
“哪来的野路子,也敢自称军队。依我看,不过是一帮乌合之众,还妄图用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战功遮羞!玄甲苍云?披的王八壳吧!”
“不想,威名显赫的天策府竟还有这等败类。还是说,你们这群朝廷走狗根本就是徒有虚名?只是些靠官粮军饷苟且的废物!”
一片喧哗间,长枪与坚盾在震耳的撞击声中迸出了火花。四下里劝架的、叫好的,却都纷纷向着东南两面各让出了条道来,齐齐行礼。
“你觉得,你是可以代表这整个天策府说话了?臭小子!”高头大马上,一身殷红战袍披挂银甲的威风凛凛的青年,此刻正睥睨着他的部下,攥紧了手中的长枪。
“挺厉害啊。咱苍云堡可是供不起您。”缓步上前的人还是少年模样,厚重的玄甲将他周身的肃杀之气武装的愈发不可侵犯,令人望之胆战。他用陌刀挑来部下所持坚盾,仍是没有表情。
“李将军!燕统领!”甲胄碰撞间,众士皆俯首肃立,闹事者伏地不起。
“这两个,都带下去。有再犯者,一律军法处置。”李赦生收起长枪,向对面的小统领伸出手。“走了,泠睚。”
瞧着燕泠睚翻身便骑上李赦生的战马,也再没人敢对同营的另一支军队抱有任何敌意。而战事,也接踵而至……
次年八月之望。
“报!东边的队伍死伤过半,快撑不住了,将军……”“待此处叛军剿尽,立即支援!”李赦生擦了擦脸上的血迹,语毕便直冲进敌阵。
“等他剿尽,东口早已失守。你放心,那边已经妥了。”燕泠睚带着一队人马走上前来,似是刚从恶战中脱身,刀尖还滴着血。
“你们回去,我陪李将军干架。”他捆紧了绽开皮肉上胡乱包扎的布条,提起盾便奔向李赦生身边替他挡了一箭。
“这么热心?看来有人比我更急着过节。”李赦生笑着把胳膊搭在黑着脸的小统领肩上。
“危险。”“这点狼牙杂碎,犯得着我俩一起?回去吧,老李我随后就到。”李赦生却是担心眼前受着伤的年轻人,想他快些回营治疗。可泠睚看着身边虽嬉笑不已可已挂了重彩的人,没有领他的情。
“我在,伤不着。”
一个时辰后,军营前翘首以盼的士兵们终于等来了那两道高大的身影,他们看起来很疲惫,却又很喜悦。“传人上报,洛阳大捷!将士们,今日咱们在营中过中秋!”
于是众兵欢腾。
当夜,唐军于大营欢庆中秋。李赦生与燕泠睚则于山头饮酒。天幕上一轮皎月仿佛触手可及,叫人直想拉住便不放开。
“泠睚,你说,是不是我把月亮抓着不放,它就永远都是这样圆,时间不会流逝,一切也都不会改变。”
“时间不流逝,战争如何结束?”
“我很不安,万一战事还没结束就……我不能再失去了。”
燕泠睚很少见到今夜这般的李赦生,这张在月光下茫然失措的面庞。
“赦……将军。想打个赌吗?”
李赦生只道对方是在活跃气氛,收拾好情绪,随口便答应了。
“待狼牙除尽,看你我二人谁战功更大,赌注就定为——全部身家性命。如何?”燕泠睚语气如往常一如平淡,李赦生却呆愣住只敢干笑几声来应答。
“将军怕了……可都答应下了……”
“行……行!李某人我横竖就这一条命,本就是这山河、弟兄们的!怕什么。”燕泠睚闻言,像是很满意的笑了,却没有回应对方的豪言,只是看向天空。
“今夜月色很美。”
八月廿九,军队驻扎于枫华谷,不及整顿,既有狼牙叛军烧杀平顶村,似是与唐军示威。
“来势很猛?”“回将军,村民们掳的掳,屠的屠,整个村子已荒无人烟,剩下的,也都被一把火烧干净了。”探子的语气十分愤慨,感染了李赦生座下一众士兵,他本人也怒不可揭,将长枪重重掷地,扬起一片尘沙。
“狼牙大营情况如何?”
“不太乐观,将军。”另一名探子像是被李赦生的震怒吓着了,战战兢兢道:“驻地守卫很严,强行攻破虽可死伤大半也在所难免。主帐内形式不清,除了主将呼延毕外似乎还有些难缠的帮手。若从里突袭,只容从山上带进一小队,难以抵抗。”
此言一出,帐内寂静无声,李赦生咬咬牙,吩咐下去:“这样,我带一支精锐从山头攻进内部,直接端掉呼延毕的帐子,余下所有人从外包围,杀进来。”
“将军!不可!主将怎能冒着孤注一掷的风险!”“行了,看不起你家将军么,传下去吧。”李赦生又何尝不知此行凶险异常,可哪有别的办法,只能如此。
“我跟你进账。”燕泠睚适才一直坐在李赦生身旁,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可李赦生只是摆手道:“不行,大军得由你来统帅。”便走出了军账。心下,已做好了牺牲的准备。燕泠睚没说什么,只眼看着李赦生的背影远去,加快了手头上磨刀的速度。
“不如,那个赌就算了。反正赌注也快……”李赦生驾着骏马立于山崖边,后边带了一小支精锐,天策的苍云的都有。
燕泠睚就站在他身旁,手掌轻抚着马匹的鬃毛,轻声对李赦生说:“你的马倒不怕我了。”“是啊,我们里飞沙很聪明的,早就知道我要把它送你了。”
李赦生与这战马,从小一同长大,心中不禁惆怅不已。趁势,燕泠睚赶忙相劝:“你本是骑兵,不如由我去攻帐……”“哎行了行了,你又来这套。下去把咱们的大军带好了,不然做鬼也不放过你。”
李赦生嘱咐时依旧是笑着,恰有一阵风过,带着血腥之气,把他的发丝与鲜红的翎子吹的高扬。
“下马吧,我带走了。别忘了赌约。”燕泠睚骑上里飞沙,从山路疾驰向下,紧握的缰绳磨破了他的手掌。他知道,那一刻终会到来。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帐中李赦生还在负隅顽抗,可也不过是强弩之末。这时,帐顶骤然破开了一个大窟窿,一道黑影从天而降——“是撼地!”李赦生一惊,来人正是燕泠睚。
呼延毕被突如其来的袭击打断了进攻。“快走!”燕泠睚用盾护住已是鲜血淋漓的李赦生,将他丢上马背。
“泠睚!不是说好了……”
“快从小路回营,向上面请求支援,断后这种事,你不如我,快走吧!还有,赦生,这条命算是提前抵给你了,千万把大唐守住,立下大把军功,我就算是死的值得。珍重!”
他的语速很急,却字字清晰。李赦生从未听燕泠睚说过这么多,他刚想劝阻这个目光决绝的少年,却看见他举鞭重重抽向里飞沙……
燕泠睚看到马儿一骑绝尘扬长而去,转过身就冲向刚从地面爬起的呼延毕,挥出陌刀狠狠斩击,其攻势凶猛,竟也不似以往以盾配合防守,活像一只杀红了眼的狮子。
“你刚才打的不是挺厉害?不过是靠什么异教相助重伤了他。不然你以为单凭你这废物,能伤他分毫?笑话,不如本统领来教你做人?不,是做鬼。”燕泠睚一边出击一边叫骂,话音刚落便将其斩杀。
此时,狼牙援军却已包抄而来,一部分将燕泠睚团团围住,一部分想要追上撤离的李赦生。可还没来得及行动,便被空中挥来的盾击倒一片。
“你们,一起上。”
那个秋天,枫华谷的枫叶,透着妖冶的血红。
宝应二年,安史之乱平息,李赦生获封赏无数。归朝次日,赴枫华谷自尽。
“借了你的命拿下的军功,本该就是你的。算你赢了。李某这便下来陪你,愿赌服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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