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撒野》

顾飞视角。
他觉得自己像一只乌龟。
俯卧于杂草茂盛的水底。
他可以看到随水流动的泥沙，裹挟着他一点点，一点点缓慢的向前挪动。他想，可能等到哪一天遇到个急流，他就和它们一起俱下了。
他抬不起手，他还有沉重的壳。
有一天，他发现在他在漫长的行程中，老是遇到一条长着翅膀的鱼。
鱼的翅膀很漂亮，身上却又有伤痕，眼睛里还有掩藏不住的骄傲。
有次，鱼对他产生了兴趣，围着他游了好几圈。发现一个很震惊的事情。鱼说：“你和我一样也是鱼，居然背着个乌龟壳，装龟孙啊哈哈哈。”
他深沉的说：“我是不是乌龟的孙子我不知道，但我一定是你爸爸。”
鱼呸了他一脸唾沫。
然后莫名其妙它们就一起往前走了。
他很疑惑，问鱼为什么要和他一起走。鱼说，“我和你目的地一样，遇到你就一起走吧…反正我们俩都孤身一人，还可以相互为伴，有个照应。”
他说他没有目的地，他就是随着这条河流随便漂流而已。
鱼说：“你不知道么，这条河的目的地是深渊。”
他问，深渊是个啥玩意。
鱼摆动了一下鱼鳍，眼里闪烁着光芒。
“深渊就是深渊，越过去，就能变成可以飞的很高的大鱼，不对，鸟，是鲲鹏。”
“我迟早会越过去的，我志在必得。”鱼说。
他本来只想转过头对鱼敷衍一句加油。结果发现鱼背上的小翅膀蠢蠢欲动，眼睛亮的像他之前看过河底出现过的小宝石。
忽然觉得这条鱼真的可以越过去。
这条鱼和他之间看过的鱼都不一样，它骄傲，倔强，还有点小实力。一看就不是和他这种生在小河底的龟类是同类。
可能是谁误放入小河里了吧。
他想。
鱼对他很好奇。
每天都要绕着他问他为什么作为一条和自己同类的鱼，却要背着个大龟壳。
他被问的有点急躁，有次没忍住就和鱼说了。
“我就在这个壳子里出生。明白吗？”
鱼被他忽然的回答惊的愣了一下。
“我还是小鱼的时候就在壳下面出生了，我不知道钻出去。等我长大，这壳就粘在背上了，取不掉了。”
鱼顿时不说话了，可能有点心虚自己不小心揭了人家伤疤。
结果只憋了半天。
鱼游过来和他说，你知道吗，鱼的记忆只有七秒，刚才你说的什么，我都忘了。
他说：刚才我说其实我是你亲生父亲，有个长了翅膀的不乖儿子。
鱼反问他：你如果是我父亲，按这个道理你也是鱼吧，为什么七秒前的事情你还记得呢？
他说：不，儿子你错了，你是过继来的。爸爸是乌龟，带壳的。
鱼：操。
然后他和鱼对视了一会，都觉得有点尴尬。但不知道为什么，过了十秒，双方哧溜一下一起笑了起来，怎么都停不住。笑的他觉得自己龟生艰难。
鱼还会笑，这他妈都是些啥怪事儿。
对面的鱼游过来，用尾巴拍了拍他的壳子。
没等他问干啥，鱼忽然叹了口气。
他虽然有点对这种诡异的气氛适应不能，但还是决定安静的扮演一个听众。
鱼告诉他，鱼本来在别的大河里生活了很久，但忽然有一天鱼的爸妈告诉它，它不是它们的孩子。它是小河里的鱼，让他回小河。鱼很生气，憋着气就回来了，结果发现这里全是泥沙，水都是浑的。
鱼说，我不想和泥沙一起，我游了好久，感觉自己都快变成一条小丑鱼了。不过现在遇到你了，做个伴，发现小河里也不是都那么讨厌。但我要去深渊，我要离开小河。飞起来。
鱼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闪着光。
他和鱼一起往前走了很久。
鱼说他得学着游快点，不然迟早有一天，没到目的地，他就会被这龟壳压垮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被带动了，居然真的开始试着游快了很多，不再被动的等泥沙把他往前推了。
鱼很开心也很欣慰。
“等到到了目的地，我们一起越过那道深渊吧！”
嘭。嘭。嘭。
他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然而背上的龟壳就像一把尖锐的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让他翻滚的情绪慢慢沉寂了下去。
“…哦。”
他点头的时候，觉得眼眶酸酸的。
乌龟，哦不，作为鱼还会哭啊。他都快忘了自己也是鱼了。
他笑着闭上了眼睛。
鱼在行程中也在不断练习跳跃。即使有时候会摔的有点惨，但是他还是惊艳的发现这条鱼跳跃的能力有多强大。
不管怎样的深渊，都是能过去的吧。
能吧？能吧？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为这条鱼紧张了。
鱼天天和他说，你要快点加油，这样还不够。
他笨拙的抬起身体，让自己在游的时候不至于被压的喘不过气。
鱼和他讲了很多故事。
鱼在大河里的故事，前辈讲的越过深渊的故事，他听着觉得十分有趣，却发现自己说不出什么话来。
背上的壳就像横立于他面前的门。
森冷，冰凉，门前一把大红叉。
而且他发现因为他，鱼等他的时间越来越长。
他开始烦躁。
直到有一天，鱼又照例过来和他说话时，他和鱼说，你别再和我一起了。
你自己游的更快吧？等我不烦吗？
非要等我一个废鱼？不是更耽搁你时间吗？
鱼说，我现在真的宁愿我只有七秒记忆。
说着头也不回的气冲冲的游走了。
鱼很难过，难过到发现自己连吐泡泡的能力都丧失了。
鱼知道那只倔强的龟壳鱼为什么焦躁，但是他还是很难过。他假装跑了，其实暗搓搓的藏在了前面不远处。
好不容易的伙伴啊。
龟壳鱼也很难过，他觉得自己说重了。
明明…初衷不是这样的。他只是，不想看到自己的负担架在了那条鱼的身上。
尽管那条鱼一脸的我要多管闲事的表情。
他自己一个人游了很久。
小河的河底总是寂寞的，带着无边的黑暗。
他开始回忆以前的时光，忽然想起来鱼之前送他过一个自己吐的泡泡。说是礼物，不能当他面拆开。
于是他就一边慢慢游一边拿出了泡泡，把它戳破了。
希望我们都能像对方一样勇敢。
鱼在泡泡里这么留言。
他忽然就愣了。
管它呢。
什么鬼东西龟壳，什么恶心的泥沙，小河里那群虾兵蟹将，没一个比得上那只小飞鱼。
背着壳就不能跃了吗？我他妈天生背了个壳，我就必须永远活在壳下面了吗？
没希望了就看着自己死掉吗？
我还不如那些虾兵蟹将。
他佩服自己居然还能忽然拥有青春少鱼的那种热血感，尽管他不得不承认这多亏了那只傻子。
反正不管了，追不追得上，得先去深渊。
结果他还没使劲游一点路程，就看到了在前面不远处的草丛里打盹的鱼。
鱼刚好也醒了。
忽然对视.jpg
忽然尴尬.jpg
他游过去。
对不起。
小飞鱼显然还在生气。指着他骂了很久。
他看到水里飘散着晶莹的珠子。
鱼真的还会哭。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这一次，换我更加努力的，认认真真往前游。
好在鱼最后原谅了他。
他们再次出发。
这是，这次，他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
很快就到深渊了。
他看着面前的巨大黑暗时，忽然觉得两鱼一起结伴的时候，时间居然嗖嗖飞快。
鱼和他说，你背这壳子真的不能取了？
他摇头。
鱼说，不然我们等一下吧，我想想办法，给你弄下来。
他说，你先跳吧，我可以的。虽然我有壳，但也不要小瞧我。
鱼没想太多，说那行吧。
“反正这壳子，成了大鸟也可以帮你想办法弄下来。我可以陪着你继续试。”
他舒了口气。
就怕这傻鱼为他把时间耽搁了。
他感觉自己有点紧张，这紧张不是来自于自己，而是他比较紧张这条鱼跳的怎么样。
鱼朝着深渊跳过去了。
小翅膀一闪一闪的，亮晶晶的发着光。
他想起初次见面的时候，这只鱼傲气的眼神。
真的很像以前看到过的宝石啊。
他叹气。
鱼跳的很成功。
他听到对面黑暗里传来了一阵阵轰隆隆的声音，外面的天空亮的好像白昼。
河底一下子被照亮了，里面的水草，软体生物，小杂鱼们都炸了，议论纷纷。
我们小河底出鱼才啦！快！载入史册！
快快快！打听一下，哪只鱼这么厉害？
真棒。
对面伴随着轰鸣，还出现了点点光芒。
他听着深渊对面的声音，平静的闭上了眼睛。
纵身一跃。
深渊很宽。很宽。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背上的壳消失了。变成了一对透明的翅膀，从它的身体里窜出来，驾住了他止不住沉落的身体。
跳过去。
跳过去话，没有泥沙，没有杂乱的水草，会长出翅膀，会离开这个黏人冰冷的水底，会…和那条鱼继续前行。
我一脚踏空，我就要飞起来了
他看到对面有火光。
看到了星星点点的晨曦，散落在黑暗里。
我向上是迷茫，我向下听见你说这世界是空荡荡
遇到这条鱼之前，他还真没觉得他自己的世界里有什么。哪怕，其实以前的他都没思考过“世界”这个概念。
这种永远被壳子压在河底的鱼，哪里来的世界呢。
你说，一二三，打碎了过往，消亡
那请助我打碎这壳吧。
打碎这，不甘的梦想，这短暂无聊的鱼生里，疯狂又清醒的残恋。
他感觉到气流在身边呼啸而过，裹挟着深渊下面传来的森冷的寒气。
对面的鱼，哦不，小鲲鹏慌慌张张从火光里跑出来，张开了翅膀。
他在空中，他在对岸。
这是什么。一眼万年么。
他居然在空中恶趣味的笑了一下，然后，身体不受控制的狠狠坠了下去。
没有坚硬的石头，也没有呼啸的寒冷。
他落在了一个温暖的、毛茸茸的怀抱里。
心里也好像变得软呼呼的，像个毛线团子。
“你也成功啦！没想到你这么棒啊啊！”
小鲲鹏激动的抱住了他。
“现在是我们的二号选手，龟壳鱼，没错，就在刚才，它完成了纵身一跃，那漂亮的姿态让太阳都倾慕！啊，快看，他要变了…！”
怎么这鱼变成了鲲鹏，戏还这么多。
他想。
浑身开始剧烈的疼痛，就好像一瞬间鱼皮张裂又愈合了十几次。他感觉自己身上好像燃起了熊熊大火，要把他连同灵魂都燃烧殆尽。
希望我们都能像对方一样勇敢。
记不清这是那小鱼什么时候说的了。可能就是鼓励他的时候吧。
他闭上眼睛，忽然就哭了。
管它符不符合设定，他觉得自己这只鱼不一样，他会哭，会笑，记忆不止七秒。
他一定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情，这辈子才遇到这只小鲲鹏。
因为在遇见他之前，他没有鱼生。
他会背着他笨重的龟壳，慢慢沉入小河的河底，混迹于泥沙之中，最后把自己也变成泥沙。
他以为他沉下去了。
他又被拉上来了。
他拉着他，在这深渊之上，吼出了最后一点对命运不公的愤懑。
那些压抑在心底的痛苦忽然就碎裂了。
碎成纸屑，碎成骨灰，飘散在渊底。
谢谢你。
愿你永远笑的像一束阳光，你是我的阳光。
谢谢你。
愿你回想起这一生，回想那些拉扯着慢慢前进的日子，都没有遗憾。
顾飞。
跟着光。
我想，在你眼里，撒野，奔跑。
我想，一个眼神，就到老。
PS 只是看书有感就又记录了一下！大大写的太好了！别当真 主角动物化了 至于为啥是鱼还是这么不合理的鱼 还有鲲鹏啥玩意的 请不要在意 一切都是脑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