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颜色，我的心花——评《铜钱龛世》

《铜钱龛世》的色调是冷的。精分的孤魂在阴冷昏晦的五更天里取外卖；月黑风高，乌眼青的惨白书生肩头坐着个怀抱金珠的纸皮人；阴风呼啸的地下墓穴，旋涡浮尸的滔天江水，雪夜的山道，枯寂的荒村，到最后天昏地暗水倾山覆的江岸边一黑一白的俩人相对跪坐。书里的光来自纸符的燃烧，或穴顶的明珠，有限的亮色是穿堂入室的阳光，那也只不过将清瘦的黑衣人和阴晦的小屋掩映在明与暗的交接之处……
《铜钱龛世》的人物是悲催的。活抽了筋骨的半瘫龙，举目茫然的离魂僧，困于废墟的鬼秀才，动辙被雷劈的老石匠，孤苦无依的瞎少年，这老弱病残四人组追寻丢失的龙骨，在一个个阴险恶毒的风水阵里闯过，尸体鬼魂一次比一次多，灾祸一次比一次大……
然而为什么这书让人觉得温暖而又欢乐？
作者一定在搞大事。
寻龙骨是主线，穿起了一连串的小故事，是个糖葫芦的结构。这是个死亡糖葫芦，因为每一颗果子都与死亡和阴魂相关。
所有这些亡魂都心有所念。江世宁念着双亲，祖母念着儿孙，士兵念着妻子，戏班子念着承诺，哥哥念着弟弟。爱情，亲情，手足情，朋友义，所有这些加起来就叫做——深情厚义。
作者就在一幅幅阴惨惨的画面里，隔着死亡把这份深情厚义延续了下去。所以江世宁转世后见到了故人，姐夫一世世都能找到姐姐，士兵永远守护着妻子，班头与徐大善人会心一笑，再无牵挂，“长大后我就成了你”的弟弟找到了带着那颗红痣的小小孤儿。
可是我们不能上作者的当，因为听说死亡才是永恒，时间不可战胜，轮回只是妄言，所以她想给的温暖也不过是泡影。
然而还是暖乎乎的，这是搞什么鬼？
好吧，哪怕死亡真实存在，轮回虚无飘渺，但作者讲述的那些情义是已经存在的啊。它先于死亡，独立于时间，它是自证的、自足的。它甚至不需要对方知道。
玄悯无声无息、无形无魂地背起了薛闲所有的痛苦和灾祸，薛闲不知道；同样苦命的一代同灯做了同样的事，已经轮回数世的天子不知道；刘大公子在混沌中笨拙地为家人祈福，刘师爷不知道；陆十九将命换给了陆廿七，陆廿七不知道；无臂的士兵宁愿不入轮回，换取在妻子门前的日日守护，妻子不知道。
这情义甚至有时候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比如姐姐姐夫不知道他们的前世瓜葛，比如戏班子不知道自己的死后执着，比如转世后江世宁不知道那亲切感所为何来。
这些情感都无关那句傲娇的“我爱你，但这与你无关”。它们被放置在更广大的时空背景里，跨越阴阳两界，横亘前世后世，默然存在，有不以感知为转移的厚度和密度。
这已经足够暖人了。
所以我们至此已经揭穿了作者木苏里阴冷的假象，露出她一颗就是要感动你感动你的祸心。
这种感动就像茫茫雪原上一簇暖黄的灯火，越冷，越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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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除了温暖，还有欢乐，但没时间说了。记得两耳尖尖的小狐狸对小王子说的是“请你……驯养我吧！”，而薛半瘫作天作地没有片刻消停，全部心思其实都凝于他挂在玄悯的口袋边上，仰着七窍流血脸，对他说的那句话里——“秃驴，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