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满城都是我马甲》

作者:夜流君

大影阿昭的糖。因为是糖,多少有点儿OOC,敬请原谅。
催更催更,胖月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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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舍青青柳色新。
一年又一年,窗外的迎春开了又败,鲜嫩的柳芽谢了又生。
一晃三年,同三年前一般温暖的午后阳光懒懒地撒在窗前桌面,挑逗地跃上那人白净的指尖。
那人安静落座于旅店角落,一袭白衣纤尘不染,三千青丝乌黑如墨,面庞清俊,身量潇洒,顾盼之间,仿若皎皎之姿。
除了那张脸的棱角过于冷厉。
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有匪君子,如琢如磨。
可惜是个瞎子。店家喟叹。
门口忽传来一声朗笑,女子之声脆若银玲:“老板可在?上两盘小菜,一壶好酒。”
翩翩公子似乎被这动静惊着了,偏偏头“望”过来。
“好嘞!苏大夫这是去采药?”
“可不?医馆里石斛缺了些,集上又无资质好的,倒不如我亲自去采。”
苏大夫。
这三个字在公子心中过了一遍,念了两遍,转了三遍,勾起了陈年的异样与新起的疑心。
步履嘈杂声,杯盘撞击声,椅子与地面的摩擦声,酒水流入杯盏的叮咚声,碗筷碰撞声,女子爽快的道谢声,店家的应和声。
某种隐晦的猜想几乎喷薄而出。
“这位公子,冒昧询问,你这眼睛――”那女子似乎才注意到他,盯着他的眼睛,“可是中了七绝散?”
那目光有如实质,本是温和的,他却觉得浑身不自在,头皮隐隐发麻。
心里某处隐隐欢悦,另一处小心翼翼,还有一处仓惶逃窜。
“是,”他按捺下复杂,保守道,“姑娘真是医术高绝,一眼看破。”
“这等折磨人的毒物,也不知你是得罪了什么人。”女子饮一口清酒,随意道。
她酒量并不好。
他略有些失落,又有些欢欣。
他刻意忽略它们。
他微垂下眼帘。
“仇家追杀。”
“苏大夫说这毒阴损,为何啊?”店家在一旁插嘴。
“世间剧毒之物大多求一个一击毙命,鹤顶红消人气力,□□袭人脏器,独独这七绝散,不仅折磨人的身体,还折磨人的神智啊。公子能挺住未失智,也确乎非常人。”那女子放下筷子,解释了一番,随后起身走到他桌前。
“在下苏仲景,才疏学浅,不能为公子解毒,但家师苏扁鹊倒是颇有些研究,公子可愿――”那女子抱拳,观察着他的神情,“公子莫担心,仲景是磊落之人,家师教导应悬壶济世,公子又着实风华冠绝,医者仁心,任谁也不愿舍得公子这样的人白白赴死。”
店家见势,心中本就有怜惜之意,此时更是帮劝道:“公子且放心,两位苏大夫平时常为村民诊治,医术医德,都是村民们看在眼里的,公子年纪尚轻,生命宝贵,前去一试也无妨。”
他微抿起薄唇。
“好。”
――
他随苏仲景到了一处乡野宅院,院内花香四溢,隐约可听见游鱼戏水激起的水花。脚下铺的鹅卵石硬邦邦,戳得人脚底板痒痛。
不像个农家院子。
一路上苏仲景对他说起这位苏扁鹊苏大夫,说她如何妙手回春,从阎王爷的生死簿上硬生生扯回了她的命,说她如何善良仁义,从茫茫大雪中拾回了尚在襁褓的她。
他听得漫不经心,少有回应,偏偏她讲得不亦乐乎,热闹非常。
“到了,”她停下脚步,他也停下,“师父这时候应当在诵读,不过没事,凡有病人,她总会看诊的。”
她为他搬来一方木凳,让他坐下暂歇。
“我去通报于她。”
片刻,又一道女声响起。
“如此清风霁月的公子,却中了这等阴毒,真是让人心疼。”
清风霁月?他可配不上。
她似乎拿了个精巧的折叠桌子,只听得“啪啪”几下,他就发觉身前多了个四角桌子。
她的声音清亮而促狭,有着并不流畅的媚意和硬凹出来的风流。
她的声音比不上世间绝响,却轻易牵动了他的心神;她还未曾语出惊人,他就已经瞠目结舌。
他放在腿上的手掌蓦然收紧,攥住了一片布料,又硬生生抠断了几根丝线。
影二会易容。影六年轻,扮一个店小二不在话下。
苏扁鹊,苏扁鹊,苏扁鹊。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他分不清,她分的清。
他不经意间跳入她编织好的罗网,却又不敢信也不能信。
“敢问公子姓名?”
姓名?他不曾拥有。
以前门里按排名定代号,他是一号;后来顾家按名位定代号,他是影一。
他没有姓,没有名,或许他曾经有过,可那个如“张三”“李四”般庸俗普通的名字,早在二十多年前的旱灾里,随着亲情和那三袋杂粮一同烟消云散。(此背景见我的另一篇影一番)
他愣了一下,道:“在下白昭。”
昭。眼前人似乎沉默了一会儿。
“七绝散毒发会持续七天,第七天深夜就会让你暴毙,这个你明白吧?”
他不知道她用的哪个面具,但她音色沉稳,不疾不徐,表情必定也是气定神闲的。
“我知道,”他说,一个字又一个字,“我甘愿。”
对方这次没理会他第二句话,只顺着问道:“到第几天了?”
“今夜是第六天。”他回答。
耳边想起纸笔摩擦的声响,笔是名贵的狼毫,纸却是粗糙的黄纸,她似乎在记什么东西。
“大夫可知苏小昭?”他问。
笔尖微顿,又接着下笔。
片刻后她收好纸笔,站起了身,答非所问:“说句不好听的,不管你白公子愿不愿意受死。”
“今儿你落在我苏扁鹊手里。”
“就是阎王爷。”
“也别想着要你的命。”
他“看”着她。
――
她看着他。
已是深夜,再有一柱香就到子时,也就到了毒发的时候了。
影一已经依她所言睡下,她搬了个圆凳坐在一旁盯着他。
七绝散阴毒,阴在它的折磨人。人有七情六欲,七情是喜、怒、哀、惧、爱、恶、欲,六欲是见欲、听欲、香欲、味欲、触欲、意欲,分别对应眼、耳、鼻、舌、身、意。
七绝散能够去人知觉,要苏小昭说,就是侵害人的神经系统。首先是下毒之处,影一面部中招,首当其冲失去了视觉与嗅觉;
其次是前六日,每夜引诱中毒者梦见己之所欲,依次每日失去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知觉即思维能力,恰对应六欲,叫人在梦里得到他最想要的,又在清晨梦醒之后剥夺他拥有的权利,影一内力高强,前几日将毒逼至一处,幸未发作;
第七日,也是最后一日夜间,中毒者将在梦中体会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于心力交瘁之际,此毒便直袭心脉,一招毙命。影一虽逃过前六日,第七日却是再逃不过,而前六日积压的毒性,将在第七日如洪水般迸发。
没关系。她盯着他的侧颜。她会治好他。
影一碍于她在,此时还穿着白日里的白衣。俊朗冷厉的脸庞在睡着后显得柔和安静,连平日咄咄逼人的杀气都散了七八分,因着他常年面巾遮面不见阳光,脸色过分苍白,配着这身衣裳,还真越发像个翩翩公子、浊世佳人。
这家伙,cosplay雍和壁,还真像个蓝颜祸水。
影一该是什么样呢?
他从未有过黑色以外的衣裳,他从来没穿过宽袖长袍,他永远隐藏在面巾之下,他一直呆在暗影之处。
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不该是现在这样的。他不该穿皎白的衣裳,他不该穿宽袖长袍,他不该揭下面巾,他不该大大方方地站在阳光下、走在街上。
他应该穿着夜行衣拿着他的剑,穿行于黑夜暗巷之中,飞身于檐角楼阁之上,暗藏于昏暗偏僻之处。
怨不得影卫部找不到他。
他对自己太了解,对伪装太熟悉,不需要导师,他就对如何隐藏自己无师自通。
傻子,有这能耐,还羡慕毛线的影二。
他把那东西“弄丢”了,又追杀柒瞳,想要弄死他的人不只一个,一波又一波的追杀,亏得他竟活到现在。
苏扁鹊闲想着,已近子时。
――
影一非常清楚自己在哪。
他看着另一个自己出生农家,看着另一个自己垂垂暮已,看着另一个自己病痛交加,看着另一个自己曝尸野外、无人问津。
他心中毫无波动。论起生老病死,他的经历过分丰富,就这么草草看过梦境为他安排的一生,他甚至连唏嘘都不曾有。
不过是个梦罢了。
接着眼前一黑,当他再睁开眼,他坐在熟悉的位置,映入眼帘的是熟悉又陌生的院子。
和他走时一样的模样,却又不一样――到处是喜庆的红绸,四角挂着大红灯笼,门扇上不知被谁贴上了“囍”字。
他抿了抿唇,本能感到有些讨厌,心中隐隐感到不妙 。
侧耳听得屋中传来几声打闹。
“不瞒你说,奴家最精通美人计,瞅我这一手出神入化的美妆神术,他不得看呆了?”
“嘿!你个小六子,你这是什么眼神?”
“老娘告诉你,这是我来这儿之前最新上市的斩男色,你了不了解新时代女性的高端审美?”
“你还说?大影儿都比你诚实。大影儿,你下来!”
影一闻声条件反射似地飞身而起,跳入屋内。
他环顾屋子一周。
家具换了新的,一整套雕花黑梨木,上面又装饰了不少大红团花,名贵又喜庆,显示着苏小昭所嫁那人非富即贵。屋角多了个梳妆台,苏小昭坐在镜前,影六站在她身后,而苏小昭……
苏小昭她穿着嫁衣。
大红的衣裳上彩凤翻飞,衬得她人比花娇,头顶凤冠,身披霞帔,白净的脸上隐见喜色。
影一曾见过苏度娘的一身麻衣,曾见过苏小昭的一袭华服,曾见过苏建钢的一身男装,他以为自己见遍了,却不曾想有一天,她也是要穿凤冠霞帔的。
他没想到谁会让她甘心穿上嫁衣。
他一直觉得没人能。
没人能。
银狻也不能。
可那人除了让她甘心穿上嫁衣,还让她甘心为他梳妆打理。
她明明如此跳脱。
莫名的酸涩漫上心头,隐藏在面巾下的唇抿得发白,垂着身侧的手悄悄握紧。
这只是个梦。他想。
“大影儿!”她叫了一声,转头望向他,故作姿态地羞涩一笑,“我美吗?”
这语气身段简直矫揉造作到了极点,语调间流露出虚假刻意的媚意,可那笑灿烂如阳,那望着他的眸子更是如同盛满了星河万千,闪烁着耀眼星光。
这是假的。他想。
拳头又紧了一分,骨节咔咔作响。
“美。”他说的有些艰难。
他话音刚落,门外已响起了唢呐锣鼓的喧闹,人声鼎沸,乐音嘈杂,一个声音在一众喧嚣中分外清晰洪亮:“吉时已到――”
“呦,该走了。”苏小昭还没来得及因为影一的夸奖得意,就听见了这声通报。
“影一,你不是要送小姐吗?”影六神色恹恹,“怎么不动啊?”
送?送什么?送她上轿?
“怎么着――”苏小昭嬉皮笑脸地凑上来,“舍不得你家小姐啊?”
影六冷哼一声,影一默然不语。
“不都说了吗?你们是我的影卫,我嫁过去了,你们也得跟过去,有啥舍不得。”
苏小昭一偏头望向影一,影一也看着她,神色不变。
她道:“还有你,你当时不是自己提的要送我吗?”
我自己提的。拳头又紧一分,手掌心已现印痕。
“真不知道他有什么好嫁的,”影六嘟囔着,“他根本配不上小姐。”
苏小昭顿时不乐意了:“我喜欢!怎么着?”
她喜欢。影一咬了咬牙。
这是假的。他想。
面前这个苏小昭也是假的。他又想。
这是梦里的我自己提的。他再次想。
于是他眼看着苏小昭盖上盖头,又主动伸出手让她扶着,一步一步小心地引她上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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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他是怎么走完这一路的。
从苏小昭上轿时起,他脑子里就一片混乱。
心里被刻意封存在一角的情感喷薄而出,熟悉的情绪交织着陌生的酸涩,陈年的隐秘缠绕着新生的妄念。
这难以言说的心思从未曾随时间流逝,而是越发壮大,在他还未察觉的时刻就已经一发不可收拾地疯长,如今已覆水难收。
它如同凶猛的困兽,甫一放出,就带来灭顶的灾祸、刻骨的野望、难承的痛苦,横冲直撞间尽是苍凉。
任是他告诉自己好多遍这不过是场梦,也半点儿不起作用。
他明白,这个梦得逞了。
现在,已不是梦境的问题,而是他的了。
他心里有些东西变了。
如同一块腐化的蛋糕,霉变本是沿着边角慢慢地、克制地蔓延,如今在催化剂作用下,一下子布满了整个蛋糕。
他抱着剑看着那个苏小昭“喜爱”的富户接她下轿,牵着她越过大门,完成一系列繁琐的礼节,走向堂屋,即将拜堂。
影六说的对,这人配不上她。
这人相貌普通,谈吐平庸,脚步虚浮而不有力。
这人配不上她。
她在这之后会怎么样呢?她不会再有像从前一样的自由,她不会再有像影卫一样的纵容,她的丈夫说不定会娶一院子姬妾,她的丈夫更是不可能照顾好她。
他承认他自私地断定她未来的不幸,但她一定会后悔的。
这不是她乐意的。
这不是他乐意的。
这只是个梦。他想。他握剑的手微微发抖。
他放下抱在胸前的双臂,定定望着眼前一双拜堂的夫妻。
一点儿也不相称。
一个有钱而普通的、无父无母的丈夫,没有暗中厮杀与较量,没有恼人的规矩和礼仪,苏小昭会嫁给他,简直太――
合理个头啊!
苏小昭会嫁人本身就不合理。
这只是个梦。他再次握起拳头。
耳边响起众人私语,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之类穿插其间。
百年好合?
金童玉女?
早生贵子?
真是――
去你妈的梦――
理智的弦崩了。
影一正要飞身上去抢人,却没料到眼前一黑,一切烟消云散。
待他再睁开眼,看见的就是床头坐着的苏小昭,手里拿着空药碗,显然刚给他喂过药。
他能看见了,自然就是毒解了。
苏小昭似乎没料到他会醒,并未易容。
他盯着她看。
“呦,醒啦。”她道。
猝不及防的,她被他拉倒在床上,他欺身而上吻上她的唇,药碗摔在地上,无人问津。
他无视她的震惊,一手扣住她的腰腹,一手扣住她的后脑,他不会吻,只一通乱啃。
过一会儿,他停下了,拥着她的手颤颤巍巍,声音低哑,似悲似喜地喟叹一声:“小姐――”
个中情绪过于复杂,竟不知让人先体味哪个。
到了这会儿,苏小昭才从巨大的震惊中抽身而出。
她试着挣了挣,挣不动。
于是便喊道:“死大影儿!你不按剧本来!”
回应她的是一声似哭似笑的闷笑。
“你啃我做什?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嗯。”
“你放开我!”
“嗯。”
“你变了,大影儿,你不是那个大明湖畔的夏雨荷了。”
“嗯。”
“你变了啊!!!快放开我!”
影一抱着的手又紧了紧。
不是我变了。
只是我想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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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 网友:月不黑  发表时间:2021-05-24 03:55:16
啊啊啊啊啊啊啊晚睡果然有粮吃!!
[2楼] 网友:月不黑  发表时间:2021-05-24 03:56:39
但是太太你怎么总是发在第一章!
[3楼] 网友:夜流君  发表时间:2021-05-24 06:12:04
……说实话,我老是忘了换一章评分,写得太嗨了。
[4楼] 网友:晏曦澜  发表时间:2021-05-24 17:08:38
那什么,能不能更多更多(?
[5楼] 网友:夜流君  发表时间:2021-05-24 23:16:44
呃,改一下bug,是“响起”不是“想起”,影一说今夜是第七夜不是第六夜
[6楼] 网友:梵文  发表时间:2021-05-26 08:42:47
嗨了
[7楼] 网友:44308707  发表时间:2022-01-25 23:21:49
真不戳
[8楼] 网友:叶不相识  发表时间:2022-02-17 02:46:45
!
[9楼] 网友:蓝光  发表时间:2022-02-19 10:28:15
发在第一章我现在才看到,啧啧啧!也算是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