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此情(gl)》

倒是沒想到會看，尤其沒想到會那麼快就把看完，我覺得自己幸運地著陸在這個時間點：正重看了，對人物和故事尚算得上熟悉、前後橫跨兩年，正好完結。
作者不只一次提及「想要表達的東西太多。」這部分是意料之中：一貫壽頭的作風。
光是這個題名，是單單講述”一份這樣的情感”？而”這樣的”就已經挾帶了太多不同的可能，不單愛情，還有親情友情，親友同儕之外的對象甚至是跨世舊時不同的靈魂，時間點除了位於當下的縱切面甚至跨越了時間軸的整個橫幅，除了種類也網羅了各式面向，喜怒哀樂驚惑疑殤；更別說是可能摘自「此情可待成追憶。」潛藏著的意思是前塵過往盡是過往、已只是過往，或是直指值得期待的善終，甚至是截然不同只可成追憶的遺憾；可能是「此情無計可消除。」講得是對心上人無盡的牽掛、講得是對情感無法自制的蔓生漫衍皆無可消除。
想來，「以上皆是」吧？
副標題「為一份圓滿」圓的事情有好多件、圓的對象有好多個，幾乎在本篇裡面出現過的角色通通都有了一份圓滿：楊笑瀾的生命回到現代繼續，她所惦念的陳子衿與冼朝靈魂轉世後仍在身邊，尤其在自己身首可見之處、楊麗華來到現代，那些她在隋朝時候無法隨軍無法同行聚少離多的生離，「少年夫妻難白頭」的大限三十八，親眼看著楊笑瀾橫空異世而去幾乎等同死別，都成了恍如一場夢一般的前世，眼前沒有皇命和宮闈的繁雜只有能常相左右的愛人，前一世錯過了許許多多的愛人、劉聰乖僻與孤獨的個性但摯誠如赤子的情感找到了一個會珍視收存的人、許唯的不安與疲憊找到了一處能讓她感到安然的港灣、關世雲油鹽不進理想崇高的心態穿越後終於會考量好自己，懂得安頓好自己，而不是只以殉道者的想法自挾，懂了一點情懂了一點愛、雷莛雨離卓雅寧某種意義上更近了一步、關岩與雲錦不用再擔心自家那線一挑就跟著沒了的娃娃、『海』有了同伴、甚至劉半仙都可以期待仰賴最新的科技抱到孫女、當然還有那遺落的一魄，雖然是意外卻是最好的意外，挾走了從啟的情思根本，轉世成人的關寧讓楊笑瀾的情思變得單純，對獨孤伽羅不再纏繞著靈魂的糾纏、神權與從文也被分為二，方從文只是從文，沒有神權的束縛沒有野心的牽絆，這一世唯有肉體凡胎的兩人，如同最理想的舊時沒有王權與神權分庭抗禮的從啟與從文。
「為一份圓滿」這樣看起來更像是作者為了其他故事裡的前文給一份圓滿、可能是為了現實中惡意滿佈的環境有一份寄託的圓滿、甚至為的是給自己一份圓滿，一個冀望的、理想的生活，雖有苦澀曲折然而終究甜蜜盡如人意的圓滿。
於是審視這個故事，故事裡的世界單純得美好，最嚴重最重大的情節只有一個戀物癖？若不是作者控制著步調，這樣的一點小插曲可能只有二至三章的戲份？沒錯，”小插曲”，那麼看來是沒有故事性的，沒有鮮明突出的主題、或者說主線與旁支併合也都薄弱得撐不起成為獨立單篇故事；我試著分別從兩種觀點進行閱讀：全然獨立的一篇現代愛情故事、與其他系列相關從屬，各有不同的感受卻有一種共通的想法：「……嗯？怎麼會？！」以從屬相關方面而言，顯而易見的許多還沒建構完成的故事線與伏筆；以獨立故事看待，裡面的一切都”太理所當然”了，家庭環境、社會背景之下、校園同儕、最愛捉弄人的命運一個個都良善得不可思議，最大的惡意是校園傳聞著關寧傍大款，結果方從文一現身流言不攻自破，多麼良善的一群同學，居然會止步在此而不是進一步惡意的攻擊性向？當然還有孕母的一筆，只是在玄誕卻真實的性命之憂下倏忽被襯托得不足掛齒，陰陽相隔的危機時時懸於頂卻抵不過就算成真的□□？更何況並不是；而本文的故事主旨命懸一線，一切非常順暢的真的在大海撈到針，鐵鞋甚至不用穿就找到了蹤跡找到了解決的方法，而且幾乎是毫無阻力的順利解決。
回歸到起初的想法，若以獨立故事看待，這個故事太奇怪：一切安排得極好，雖說有起有伏但總有刻意為之的痕跡。而帶入一點從屬相關的概念來看待後堪堪推敲出一點揣測：這個故事本身不是主角，是一個中繼、是一個過渡、是一個轉折處、是一個作者穿針引線佈陣作法的跳板，前有從後有屬，由不得自己出彩，然而同時也是作者最能任性的地方、寄存與編織理想的一處；這不免令我想到漫威的英雄電影系列，一部接一部各種英雄做主角的電影，在初時或是迎來不解或是迎來平淡的觀後感，經過多年之後有熱忱的影迷關注與彙整，成功拼湊出一套漫威中存在各個英雄的世界觀，此時才能得見這些當初不被看好的電影動機為何以及如此作為的作用，想到這個可能，一下子所有問題通通不是問題，唯一的問題只有揭示出的劇情只是冰山一角，冰山一角的海平面之下掩藏著無法預期的龐然大物，這需要時間的推移才逐漸能摸得清它的全貌。
基於揣測作者寫作此文時後的心情，明顯能見的是整體調性輕鬆活潑，甚至輕鬆到有點不正經；通篇都可以說常有詼諧幽默相伴，掌握度和熟練度相較明顯提升和順暢不少，真要剖析原因我會猜是因為沒有被題材、故事情節箝制以及伴隨著的壓力，敗久摿藫䦟嵭枰恼扒邦欋岷臀ǹ质杪┛`的狀況。其實常常會在各處看到作者自身的影子，確實經常會跟著會心一笑，只是相對的在各個人物上都見到作者的影子，反而顯得角色間的差別變得模糊，一如一些語氣情態，躊躇、囁嚅、想法到嘴邊時候的一陣打轉、心緒輪轉帶出的細微反應……很多時候看到的表現便只有一個「唔……」關寧、玄明、楊回、楚安、許唯、關世雲、楊笑瀾，通通出現過上述的狀況。
不過這真的是一篇美好甜膩到難以置信的故事，從來不知道”義無反顧”在這個故事中變得這麼理所當然且無足輕重，幾乎人人都在不計後果、或是毅然決然地就獻身；父母為了小孩不惜與自己父母為敵、接受小孩一切並支持，包括先天不足以及伴侶挑選的慈愛、同學朋友毫無芥蒂並全力支援的友愛、可能只是因為一眼就被吸引，甘願沉淪並且給予的溺愛、不需要佔有，願意成全的疼愛……是的，我確實看到了，幾乎是所有形式的愛。
「此情，雖然像一只塞多肉的油麵筋不如人意，但是還有可以看看的。愛很美好。」
倘若只有上述爾爾，絕對不會讓作者自言「想要表達的東西太多。」在看本文之前我曾經想像這可能會是一杯義式濃縮咖啡；加熱水能變美式，放入不同比例的熱牛奶與奶泡能成為拿鐵或卡布奇諾，無論哪種都是美味而深得人喜愛的飲料，只是回溯看看這一切的基底—義式濃縮，能做出一杯美味的濃縮極不容易，味蕾在一陣短瞬而強勁的刺激之後能品味出其中的香酸苦甘厚薄或滑或黏同樣不容易，能享受能沉溺的族群十分受限，我會說濃縮是一種挑人的飲品；這也如同作者的文也會挑讀者，文中大量放用廣泛人文學類的內容，尤其有古有今、有中有外、有東有西、有玄有理，化用的手法融合得十分順切以至於即便不明典籍仍不影響閱讀以及故事，從這部分來看可以確知作者在博覽群書下了十足工夫，尤其更已內化為己用十分通透，然而不影響閱讀雖不影響，倘若讀者不具備一定程度的相關知識，無形中無意間會喪失大部分與作者的一種共鳴以及共感，可能是趣處，可能是對故事人物情緒上的感同身受，衍伸出的問題以及結果最有可能的便是索然無味或如同雞肋，甚至是一派亂言全然不通。
於是另一方面而言揣度出作者想要表現或傳達的意思也變成一種挑戰、一種趣味，如同喝完咖啡時候聚精會神地抓出腦中各個堅果、水果、香料、植物的氣味與之連結。除了情除了愛、除了對公益的關懷、對性別偏倚的不滿、對心理學的應用抱不平、對既有舊人的古板想法和過時制度的不待見，我還看到了幾處，而且正好作者都是用兩兩相對立正反合的辯證思維套用處理；生命的脆弱能有多脆弱，”命懸一線”不過是一種表現手法，將這樣的形容化為具體事物並賦予一個”人”來做為詮釋的媒介，生命又能有多頑強，會破損會損傷會殘缺、會苦痛也不忘拚命殘喘掙扎、可能是苦撐但還是會堅持到終結、會逐漸殞落，但不會一眼便消逝，生命很輕微、很無常，也很珍貴、很恆遠。
這個時代是多科學、多科技、多進步，偏偏還是有這麼多無解的謎團、不得解的疑惑、只能尋求對立於科學令多少人嗤之以鼻的神鬼、無稽的靈魂、荒謬的輪迴。這個社會有多開放；種族、人種、國界、文化、膚色、信仰，彼此之間的距離經過了歲月而拉近，根深蒂固的偏見籓籬仍舊矗立高聳屹立不搖，對自然、先祖、鬼神的崇敬不如商，對異域的種種納容不如唐，對宇宙萬物的胸懷不如兩晉，要風雅洝匡L雅，顛覆的何只是政權，連愛人的對象都要管制唯有異性。
我看到了關寧掩裝極好的倔強，同樣也出現在玄明和楊笑瀾身上；就像關寧對性命的不安總只是獨攬而強撐著、玄明在情感上的無措總用玩世不恭和不以為然掩藏、楊笑瀾在曾經滄海難為水之後背負著的種種責任、過往、情感與記憶的糾結從不宣於口予何人。當被同一種情緒長期控制和壓抑就如同被緊鎖的螺絲，滑脫或崩碎，再不復完好，三人都想過自暴自棄一了百了，幸好…作者讓她們幸運地身邊都有那麼一個人，能覺察到需要被疏導的壓力、能安撫她們強撐著已然力竭的精神，懸崖勒馬，免除了擴張到極致之後將會迎來的亡命，細細寫了情緒釋放和調節的練習以及必要。
最後，我覺得作者還藏著一個最大最主要的概念：「這是一個最好的時代，也是一個最壞的時代。」如同雙城記的開卷所言，一切智慧的、愚蠢的、光明的、黑暗的……有些被挑明了寫出，更多的是雜糅在字字句句之中，或能見、或不見，可能顯現出的甚至只有一縷氣味，但全不妨作者寫作的理念和興味。
至此，我大抵稍稍能理解了作者為何如此所言，我雖不能全然收到作者想表現想傳達的意念，但我更理解了為何終究是以此等的樣貌示人，最後回到最初，這個故事平淡卻很濃烈、很輕巧卻也很深沉，很複雜的種種情感很簡單的一份情意。
僅以此片言舉一隅回敬端出了一杯義式濃縮的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