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识一字千层境——破题之三（上）

唯识一字千层境——破题之三
“识”这一个字，可以是电光火石般刹那间的际遇，也可以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式的精进。阿堵的小说中自不乏顿悟，更有那岁月悠悠，推进层层。我们完全可以把《红尘》看成是一部成长小说，不管是丹青的艺术成长之路，承安的事业人格修成之路，还是二人的爱情旅程，无不体现着东方哲学中特有的“境界”层次。一句话，“识”是个过程。
全书的主线是丹青的艺术成长之路，就从这个过程说起。
前五章是丹青对艺术从爱好到钻研的过程，树立艺术理想，每天勤学苦练，但还处于食古不化、“有人无我”的阶段。丹青虽然身世凄惨，但画画给了他精神的寄托，王梓园的呵护教育，师兄弟的友爱，保留了丹青的纯真不逊。六到九章是一大关，丹青终于要直面从事临仿业的命运，由理想破灭到委屈不甘，最后出于对艺术和生活的热爱而面对现实，王梓园打丹青是个仪式，也是丹青对旧有理想的交代。而水墨的关爱和反激是个下台阶。九、十两章由狡猾通脱的江自修出场，对丹青进行见习式人生教育。加上飞白的死，丹青切身认识到生之可贵和多艰，一个纯粹的理想主义艺术青年终于双脚踩在了人间沃土上。十一章是个最温暖的分别，是全书由聚到散的结构点（后面第六十二章由散到重聚，与此呼应）。丹青的绘画造诣初次亮相，已达“有我无人”之境。十二章开头，水墨临别之际对丹青的一番点拨，散开了丹青心中对“临仿”二字最大的疙瘩，对艺术和职业的理解进入一个新阶段。十三到二十章，丹青出师入行。其中师父王梓园的身世夹杂着《恒王夜宴图》的来历，使丹青对临仿事业生出了使命感和跨越历史的共鸣。太守府体验生活似乎在说艺术离不开实践生活（其实是阿堵为了让故事更好看一些）。二十一到二十四章，丹青毕业旅行，点出途经鸣玉山，为下文作《四时鸣玉山》打下铺垫。小整卢子晗为飞白报仇，却让丹青对仇恨看淡，心性更淳。之后禁足半年，师兄弟联手大造假，装裱技术又上新台阶。至此是丹青“识”艺术的第一阶段。
二十九到四十章，是本文华丽丽的第一次高潮，是丹青和承安的第一次风云际会，是丹青借由爱情的发生和逃生的本能完成的艺术上的第一次大飞跃。
到这里，爱情故事和成长故事（包括丹青的艺术成长和承安的人格成长）交会一体。丹青的理性想法是这样滴：只有画好画才有可能保命，只有发生一段真实的爱情才有可能画好画，只有让逸王也爱上自己才有一线生机，让逸王这么精明的人爱上自己也只有付出真爱，所以要全力以赴地爱，全力以赴地画，同时全力以赴地逃命。本打算让爱情只限于画画的过程中，画完爱消，然而他所不能控制的，就是真爱无法收放自如，绝望中的爱依然会生出希望，而有希望就有失望，有失望就会受伤。
第三十三章乃阿堵心血凝成，以工笔重彩细细描画了艺术创作的第一阶段——浑然忘我乃至产生创作冲动的过程。动笔以前的十五天为收束心神（可参看《庄子》中对“坐忘”的描写），忘掉外界纷扰，忘掉身在何处，忘掉身体四肢，忘掉自己是谁，此时那个叫丹青的自我悄然沉睡，对工具染料的使用不再凭记忆和经验，而完全以直觉挥之。这直觉来自丹青灵台深处与叶君然的一念相通，相通的关窍就是一个“情”字。
春光里，庭院中，万物萌动，丹青那颗原始的春心被唤醒了：
“是谁隔了雪白的栀子花默默凝视着我？
是谁于我耳边留下欲说还休的叹息？
是谁在小楼下停步回身，微笑着伸出一只手？
是谁用难以揣测的眼神抹去了掌心的朱砂痣？”
曾经懵懂的少年突然读懂了纯尾的思恋和承安的爱欲。而下一个瞬间，更遥远
更深沉的情思破空而来：
“是谁的呢喃私语至今仍在密林芳草中回响？
是谁的茕茕身影伫立花树下徘徊不肯离开？
是谁的目光随山峰起伏，将思念送到天尽头？
是谁的灵魂与时光同在，把四季留在我心中？”
他进而读懂了叶君然对恒王的苦恋，他了悟了人间亘古不变的至情。因能极于情，故能极于画。凭着这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的至情，叶君然画下了《四时鸣玉山》，而如今在至情的鼓荡下，丹青再造风流的创作冲动油然而生。
三十四到三十九章是丹青与叶君然合而为一，画画、恋爱、逃跑（就这事与叶君然无关）三不误的过程。起于惊蛰，结于冬至。此处体现了阿堵的精微构思：爱和艺术的至高境界一样，都是大化所钟，当然要天人合一，暗合四季节奏。春之冲动，夏之热烈，秋之顽艳，冬之凄绝……经此一战，丹青对艺术的理解和造诣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心手合一，人我合一，天人合一。换句佛家语，丹青这次是开悟了，此后需要的是自身境界的不断提升。而在爱情上，丹青真爱了，也真伤了，纠结不清，龟缩逃避。也因为爱情上的想不开，跳不出，丹青在艺术上也没有达到自由之境。
（未完待续……）
作者回复：
各位看文的亲，敬请拜读阿空倾情奉献的剽悍长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