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过门》

*有穿插一系列原文。
像你
“恭喜恭喜。”
人来人往，窦寻手揣在兜里，脚步突然顿了一下。
唐人街上的小店铺，不知被谁挂在外面的铁笼里一只虎皮鹦鹉对他扑扇了两下翅膀，黄绿色的羽毛光艳，肉褐色的尖喙，歪头看人的时候呆愣愣的。
其实一点都不像，除了都是鹦鹉之外几乎找不到共同点。
可是窦寻还是站在那儿看了很久，然后皱着眉笑了笑，皱眉的弧度很小，笑容也很淡，说不上来是什么意味。
他当年走得决然，好像那天狠话一撂，门一关，所有理不清说不明的爱意就能断得干干净净，连带那个人的好一道抛在脑后，只留一股恨意撑着他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那一年他真的恨透了徐西临，也或许只是他觉得他恨透了徐西临，任何一点同那人相关的东西都足够破开他本就简陋的粉饰，露出那些少年意气的咬牙切齿来。

直到他孤身一人去了异国他乡，才发现比粉饰更简陋的是他的恨意。
愤怒仇恨与思念开始难分难解地此消彼长，深更半夜突然惊醒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本该丢的干干净净的爱还扎在心上，像根刺，正中最软的那一片地方。
他梦见他和徐西临一起坐在他们的家里，在楼上，他们并排坐着，徐西临半低着头，手指搭在他的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他的手指。

徐西临低头的样子很好看，捏他手指的力度也很轻柔，一下一下地捏得他心痒痒。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半间屋子都是亮的，他爱的少年握着他的手坐在他身边，坐在阳光里，头发眉眼都是暖洋洋的。
然后，他看到徐西临在光里抬起脸来，对他说：“窦寻，咱们算了吧。”

窦寻懵了，呆呆地看着徐西临，手脚都僵在原地，好像被刀当胸划出了硕大一个口子，热的血全都流出去了，一点不剩，浑身都是凉的，骨头都在颤。
怎么可以算了呢？
他茫茫然地想。

窦寻慌乱地翻手去抓徐西临的手，没抓到，只够到了一片衣角，光的，一眨眼便被扯出指缝了。
徐西临说完话就转身走了，头也没回。
窦寻站起来，跟着追上去。
我就想和他再说两句话。
就说两句。
窦寻想。
他一直喊徐西临，一边追一边喊，可是徐西临一直没应，只头也不回地走远。
窦寻一直追在后面，一直跑，突然恍惚地发现这个人的背影居然如此陌生。
他们曾在家里的卫生间里，披着一身水汽接吻，曾面对面躺在“棺材”里，揣着一点虚假的安全感拥抱。
他亲过徐西临的后颈，后背，可是那时的他们贴在一起，徐西临就在他怀里，一低头就能亲到那人带着熟悉的洗发露味的发梢。
从来没有一次是像这样远远的看着他陌生的背影，怎么追都追不上。
窦寻心一路往下沉，沉到铺天盖地的恐慌里，仿佛被扼住了喉咙，惶恐而崩溃。
惊醒的时候他几乎是惊喜的，屋里灯关着，窗帘拉得严丝合缝，他有一瞬分不清白天黑夜，东南西北，只有一股近乎绝望的侥幸。
只是一场梦而已。
他动了动嘴角，抬起手，想去摸睡在他身旁的徐西临的手，想抓着他的胳膊，把头埋在他的肩窝里，告诉他，他梦见了他们的分手，埋怨他在梦里转身就走了，头也不回。
可是他什么都没摸到。
没有睡在他身旁的徐西临，没有熟悉的沐浴露的味道，没有心贴在一起的相偎相依。
只有他空出的半张床，床单被夜风吹得冰凉。

窦寻脸上还没来得及到位的庆幸偃旗息鼓。
他想起来了，那些都不是荒诞的梦。
他们分手了，早就分手了。
窦寻抓着冰凉的床单闭上眼。
他住的地方隔音不好，隔壁室友打电话的声音一清二楚。
室友和家人聊着早饭，聊着中饭，聊着晚饭，聊着白天的课程，聊着穿了条裤衩就来上课的老师…然后在电话的结尾带着笑意互相叮嘱。
“嗯，会的，你们也要照顾好自己。”
窦寻睁大眼睛，眼神放空地看了一会儿，然后闭上眼，假装他还在家里，还在二楼那间小小的卧室，仿佛下一刻徐西临就会抱着试卷走进来，嬉皮笑脸地和他抢牛肉干。
他想他了。
很想很想。

这场梦摧枯拉朽一般地将他狠决砍了个一干二净。

他去找过咨询师，胖乎乎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听完他磕磕绊绊的爱恨，和他说感情是两个人之间相互作用的结果。
我还放不下你，可是你呢？
窦寻缓缓叹出一口气。
他想问，想知道，可又不敢问，不敢知道。
自尊和思念杀得不可开交，他咬紧牙，一个人挺直脊背，誓要在异乡活出点人样来。
只要不断地向前走，不断地强大，总有一天就能挽回失去的东西，他告诉自己。

然后他看到了那封被阴差阳错搁置的邮件。
然后思念终于打倒了自尊，他赶回家，可家里早已人去楼空。
熟悉的小院门口倒贴着一张斑驳的福字，原先种满的花没了，他拖着行李箱茫然地站在门外，听到院里咿咿呀呀的声响，那是小孩在牙牙学语。
原来不是只要变得强大一切就会跟着变好的。
窦寻又飞去国外，再回到国内，来来往往，反反复复。
牙牙学语的小孩一点点长大，“家里”仅剩的那些他熟悉的东西一点点消失。
终于连外墙都被重新粉刷了，白白一层漆，好像把回忆都给刷了个一干二净。

窦寻发现自己的目光开始停留在别的事物，别的人上。
他看到狐狸犬，田园犬，牧羊犬会忍不住多看一眼，看到鹦鹉会不自觉地留步，看到华人学生和手上有一块小疤的人都要敏感一会儿。
他曾经和一个新来的华人女生搭话，可说了两句就觉得索然无味，一直到干巴巴地道别才发现，最初推着他走进的不过是那个女生同徐西临一样的姓。

原来我一直在别人身上寻找你的影子。
原来除你以外的人都没有什么分别，不过是有些像你多一点，有的少一点。
窦寻含着巧克力，默不做声地把糖纸展平，然后用笔细细地写下日期天气。
再遇见是机缘巧合。
他选了那个头像像他的，拉开车门才发现居然真的是他。
“换车了？”
“比以前还堵。”
“尽快摆脱我？”
……
好像遇到他就无法始终表现得合适而妥帖。
窦寻现在那里，看着徐西临再次礼貌地同他道别。
“回头看我一眼行吗？”他心里默默地想，“你回头看我一眼，现在让我爬到楼顶跳下来都行。”
然而徐西临还是关上车门头也没回地走了。
当年的校舍房屋，书本纸笔都已放旧。
窦寻摸了摸口袋，没摸到烟。

好像流走的光阴里也就只剩那么三两样，当时拿起得草率，如今头破血流也没能再放下。
比如爱。
比如你。
惯例写了长同人就放上来刷一下积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