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宠林黛玉的并非曹雪芹——评Panax《红楼之宠妃》

【导语】
Panax（后更名睡醒就饿），晋江文学城著名红楼同人写手。2012年起在晋江连载小说，代表作有《红楼之抱琴》（2014）、《红楼之林家皇后》（2015）等。文笔简练幽默，作品情节天马行空，尤擅以男主视角描写情感。
《红楼之宠妃》，2015年8月25日至12月6日在晋江“衍生小说站”连载完结，全文共143章，59万字。完结时，位列晋江2015年第四季度的同人分区季榜第6位。
《红楼之宠妃》讲述了现代男子穿越后一边夺嫡、一边与林黛玉渐渐相知相爱的故事。小说将红楼故事的经典文本与2015年晋江言情盛行的“甜宠”风潮结合起来，以男主视角叙述其与林黛玉轻松甜蜜的爱情故事，展现了大多数晋江红楼同人作者对红楼原作人物关系、社会背景的主流认识，是2015年红楼同人界非常有代表性的作品。
【梗概】
现代人黎齐穿越到了架空的宁王朝，成为了五皇子瑞定，获得能看出所有人对皇帝忠心值的“金手指”，并借此渐渐获得了皇上的宠信。十八岁时，他发现了在坤宁宫里做女史的贾元春，才恍然明白这里是《红楼梦》的世界。
黎齐在现代时就对林黛玉分外仰慕，借着“与令尊有旧”的理由，瑞定经常前去照拂寄居贾府的林黛玉，帮助她脱离“风刀霜剑严相逼”的贾府，并与之日久生情。在下江南的过程中，得见准岳父林如海的瑞定从其口中得到了一个宫廷内深藏已久的秘密，这个秘密背后的真相让瑞定的夺嫡之路愈发艰难凶险。瑞定的夺嫡之路是和感情线紧紧相交的——林黛玉是其一生挚爱也是唯一所爱，瑞定如此渴求那至尊之位就是为了让她盛宠一世！
这是一篇典型的红楼同人，即以《红楼梦》原著为基本世界架构，重述红楼故事，或展开全新情节。这一颇具晋江特色的同人类型，往往有明显的粉丝倾向，寄托了作者在原作中无法实现的情结；又能与宅斗、种田等类型结合，有很强的适应性。
【评论】
最宠林黛玉的并非曹雪芹——评Panax《红楼之宠妃》
作为一部“红楼同人”作品，《红楼之宠妃》（以下简称《宠妃》）在2015年晋江文学城内数量不少的同类型小说中颇具代表性。《宠妃》将红楼故事的经典文本与2015年晋江言情分区盛行的甜宠风潮结合起来，以男主视角叙述其与林黛玉轻松甜蜜的爱情生活。在这个重述《红楼梦》的故事里，粉丝们因原作内黛玉的悲剧命运产生的遗憾获得了圆满补偿。
“红楼同人”是晋江文学城内经典的同人类型，2003年建站时即开始出现，到了2009年前后，陆续出现大量的以“红楼之**”为题的作品。这些同人小说以《红楼梦》原著为基本架构，重新叙述红楼故事。经过长时间的不断探索，作者与读者们默认了一套对于红楼世界，特别是贾府的基本设定。《宠妃》正是采用了这样的设定：在贾府这个曾经显赫如今又日趋没落的贵族家庭里，贾母一心重振家族将砝码压在了元春身上，贾政刻板迂腐却自视甚高，王夫人信佛茹素实则心狠手辣，黛玉才华横溢又生性敏感，宝钗野心勃勃亟待一飞冲天，湘云娇憨背后有着“扮猪吃老虎”的心机......这种在同人作品内生根发芽的红学被称为“网络红学”。与经典红学相比，“网络红学”更多是从现代价值观、当代人的生命经验去解析红楼世界，因此也被冠上了“人间红学”之名。“网络红学”重塑了曹雪芹的《红楼梦》，将之定义成为我们理解的红楼世界。
在“红楼同人”里有一条所有人都共守的金科玉律，就是宠林黛玉，即使在以其他人物为主角（如王熙凤、贾赦等）的作品里，林黛玉也是被专宠的对象。如Panax《宠妃》之前的作品《红楼之抱琴》（2014）中，主角抱琴从现代美食家穿越成元春的侍女，一步步成长为后宫的贵妃，最终成为太后。这是个典型的“宫斗”故事，也是个与《宠妃》截然不同的故事，抱琴以现代职场内雇员面对老板的心态侍奉皇上，她所做的一切并非为了情爱，而是为了自己的生存。小说中，按理与黛玉并无多少情谊的抱琴主动帮林妹妹脱离了贾府，追回其父亲留下的家产。当“宫斗”、“宅斗”的作者们指挥着宝钗、袭人们怀揣着当代女性代入感“厮杀”女配、攻略男主时，她们又不约而同地开辟出一个大观园，让黛玉在这片最后的净土里被宠爱着。林黛玉就像是每个女孩童年时对未来自己的渴望：美丽、纯真、被呵护。在《红楼梦》里“质本洁来还洁去”的黛玉，在“红楼同人”的世界里依然坚守着高洁，更重要的是，不因环境改变自我。
为了让不改变自我的林黛玉幸福安乐，同人作者们不择手段地为她改造着红楼世界，甚至不惜拆散木石前盟。因为在当代女性看来，《红楼梦》里面的贾宝玉保护不了林黛玉，他的“陪尽小心”是廉价且靠不住的，他的温柔多情甚至可能是“烂桃花”，更重要的是，宝玉本人还是一个需要被宠爱的孩子，他缺少能被托付、依靠的力量。当林黛玉超越了时代，依然是读者们心中的明月光时，贾宝玉却真正被打成了“混世魔王”。红楼中经典的爱情无法继续，摆在同人作者们面前最迫切的任务就是如何以当代的婚恋标准构建一段在红楼世界中的爱情。此时解决的方法有两个，一是在原著中找一个与黛玉匹配却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物：如原著中被黛玉归为“臭男人”一列的北静王，在红楼同人区却被视为与黛玉最般配的CP；二就是原创一位男主，他们一般出身高贵且才华横溢，性格里有宝玉没有的责任与担当。
《宠妃》就是这样一部以林黛玉为女主角的小说，作者对于她的宠爱是先入为主的。Panax在文案中就宣称：“（男主）没有小妾，没有侧妃，没有继妃，从生到死都只有林黛玉一个。别问我怎么做到的，连这个都做不到就别当男主了。”这样的设定显然不符合作品古代社会的背景和男主角五皇子/天子的身份，但是《宠妃》想书写的从来不是一个逻辑严密的、合理的宫斗故事，它只是为了弥补《红楼梦》原著所带来的情感遗憾，满足读者宠爱黛玉的心理需求。虽然全文把大半的篇幅花在了男主角夺嫡的过程上，但《宠妃》讲的只是林黛玉如何成为宠妃的故事，男主的夺嫡是在为她的宠妃之路和“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目标扫清障碍。
正因如此，在《宠妃》这部以“让林黛玉获得幸福”为宗旨的小说中，设定男主角的唯一要求就是要让黛玉的幸福最大化。文中，男主角瑞定是穿越至古代的现代人，且奉林黛玉为“女神”。因此，虽然穿越后男主角的身份是尊贵的皇子，是贾府意欲高攀的对象，但他的粉丝心态已经决定了在与黛玉的感情关系中，他将自己定位在了弱势的那一方，将自己放在了仰慕者的位置上。这样的设定让其之后对黛玉毫无理性和节制的宠爱有了源头不显得突兀，使小说以“男主已经爱上了女主”开始，而不需要解释其中的原因。
《宠妃》一文的关键字是“宠”，这种“宠”既是作者与读者对黛玉先入为主的宠爱，同时与2015年吹遍晋江言情区的“甜宠风”合流了。在古代言情区内，甜宠文改变了原有的一群女人在后院（宫）争宠的戏码，女主角不需要通过战胜一群女人赢得一个男人。甜宠文本身已经默认了一个前提，那就是男主不渣、不花心，故事的结局必定会大圆满。当“甜宠风”对接红楼同人区对黛玉的宠爱时，《宠妃》内男女主角的爱情愈显甜蜜。已将内心磨砺得通透的读者们都愿意留下柔软的一角面对黛玉，或者说，是用帮助黛玉的方法保留下内心柔软的那一角。
作者：陆正韵
收录于《2015中国年度网络文学·女频卷》，漓江出版社，2016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