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啊，看完了。此刻的心情就像多年前刚爱上本命的我，想要告诉全世界，却几乎忘了所有的言语，只能连发数十条微博分别配上不重样的九张高清无水印大图，然后怒吼一句：你们看！他多可爱！
是的，现在我也只能怒爬一篇读后感，然后在评论里说：快来人！这个故事真好看！前边这几句是昨晚写的，然而看完之后被最新一集的POI打倒在地爬不起来了，身残志坚的我，服下剧组的剧毒还能在二十四小时内爬上来把评补了，一定是真爱不能再真了。嗯，给自己一朵小红花。【没有刀片给作者，众所周知刀片都寄给编剧开POI粉丝刀具回收中心了。
碎碎念完毕，让一让我要开始吹了ATTENTION:以下内容可能涉及关键情节剧透，误入的读者现在点叉还来得及。严格来说这并不是一篇“书评”，或许叫它读书笔记更为贴切。小说要传达的东西比较繁杂，在读完全文之后，我能抓住的点也非常琐碎，所以就简单写了，可能会很意识流，希望君君不要嫌弃【羞射脸。我总是强调阅读是很私人的体验，所以接下来要说的东西里可能会有很多私货，也仅仅是我个人的经验，不具有普适性。因此屏幕那头的读者看法和我不同也没有关系，我知道你是对的。
我是看到小紫推文才跑来的。但在开始也要按例（？）说一说我和阿晾、旁辉的缘起——我从今年一月初开始做毕业论文的准备工作，读作品、看电影和音乐剧、翻专著和评论，又因为死线没到写不出，某天晚上摸鱼的时候，我，一个万年HE党突然非常想看一篇BE文，希望是俄狄浦斯式被命运拖着走，在无知无觉的情况下每到一个转折点都做了不好的选择，最后发现是眼睁睁看着命运的车轮从自己身上轧过去的那种。话虽这么说，我内心并不相信能找到这种文的。毕竟积极乐观的东方文化传统里是没有古希腊人那种宿命意识的。而且生活已经很艰难了，我还有论文没写完，何苦折磨自己呢【doge】
这么说起来，这个故事也并不完全符合我的标准，却已经是我目前为止看到过的网文里最接近我奇葩要求的一篇了。更能打动我的地方是，作者能让整个故事、所有的人物形象和他们的行为都合情合理、有据可依。这并不容易。
这个故事以沈晾和吴不生的较量为主线，在主线之下又通过顺叙、倒叙、补叙、插叙等不同叙事手法的交替使用交代了沈晾几十年的人生经历和发现能力、能力不断变强，到最后死于能力的整个过程。作者很会写，故事的开头就是一个小高丨潮，沈晾能“看到”别人的厄运，但并不具备转化厄运的能力，就像死神。更可怕的是，他看到的所有厄运，桩桩件件都会切实地作用在他自己身上，承受不可胜数的痛苦而不死，内心坚定强大，正义感爆棚。这些设定让他看起来就像古早味都市传奇中的主人公一样吸引人。作者在后面说“阿晾不是个外貌出众性格讨喜的人”，在整部小说中我们很少看到关于他外貌的描写，有读者已经在评论里说了，第一次看到描述阿晾外貌的字句是在第四十六章，在对妹妹的外貌描写中间接表现出来的——分明是讨人喜欢的长相，却有冷冰冰的神色。这点止步于“讨人喜欢”的长相，在高强度的精神压力和不甚健康的生活习惯作用之下，大概也没剩下多少了。但在这样一副皮囊里，藏着一颗赤子之心。他比绝大多数人更为正直、善良，不知道是不是这些年来接连的厄运让他更为清醒，他对原则问题的坚持已经成了偏执，即使这原则实际上毫无意义。不管是自杀、被折磨致死，终归都是死亡嘛。当然后来打脸了，但越是到了最后，他的身上俄狄浦斯式的悲剧意味就越是浓厚。他认为吴奇虽然作恶，但至少他的人格是独立的，没有人能够代替他自己决定他的生死，没有人能做上帝。然而沈晾越界了，当你看向深渊足够久时，深渊也会回看向你。沈晾成了决定别人生死的“上帝”。这种认知与行动的悖谬实际上是理智与情感的冲突——作为普通人，他希望捍卫吴奇的生存权；但作为同类，他不希望吴奇遭遇和他一样的痛苦。于是他在某种high power的牵引下给吴奇判了死刑。这种所谓的“high power”到底是命运，还是所谓国家意志的投射，我也不得而知。毕竟我连沈晾究竟因何而死也没有弄清楚——死于敌对势力（吴不生）？死于国家意志？死于命运？或者说，更可笑一点，他死于自己的能力吗？匹夫无罪啊！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把他的死因和安钦文联系起来，也确实是“怀璧其罪”了。然而这些都不是悲剧的原因。这个故事之所以是悲剧收场，是因为沈晾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从各种层面上说，他都比大多数人要优秀，这样一个人也无法摆脱本不属于他的“厄运”，只能和这些不幸相伴一生，最终以身殉之，也为他犯过的错画上休止符。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而旁辉的形象，最初也比较平面化，人妻型壮汉，行走的全自动家政一体机，相信使命高于一切的军人。同时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从他开始思考自己和阿晾的关系那一刻起，他的可贵之处也逐渐显现出来。他开始思索两个人之间关系的另一种可能，甚至重新定位了两人的关系——他们是平等的。旁辉对沈晾有恩，而沈晾偿还恩情的方式是允许旁辉监视他，从某种程度上说这满足了旁辉的刻奇情绪。旁辉理清了两人的关系，所以他越界了。这个人可以说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高大全”，不是贬义。作为军人，他有很强的业务能力；作为监视人，他尽忠职守；作为恋人，他在与爱人相伴的短暂时光里，用自己拥有的全部生命力去爱他，给他生命的热度，为他灰白的人生添上色彩；在爱人走后的时光里始终怀念着他，用自己余下的全部生命去爱他。让人想起博尔赫斯的诗（在我看来许多故事里的人物之间都可以套用这首诗）：我给你我写的书中所能包涵的一切悟力、我生活中所能有的男子气概或幽默/我给你一个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我给你我设法保全的我自己的核心——不营字造句，不和梦想交易，不被时间、欢乐和逆境触动的核心。旁辉最终像雪原上的河流一样，守着他和沈晾共同的记忆一个人平静顺遂地活着，活得绵延而深情。似乎是为了点题，沈晾因为能力，与厄运为伴，旁辉此生最大的厄运，则是在爱上沈晾之后，亲手结束他的生命。叔本华认为悲剧有三种，第一种“由极恶之人，极其所有之能力以交构之者”，第二种“由于盲目的运命者”；而“第三种之悲剧，由于剧中人物之位置及关系而不得不为之者”这种人不必有狠毒的心肠，不必经历意外与变故，只是形势逼人而不得不如是。旁辉的悲剧就是第三种。
《倾城之恋》里一座城的陷落成全了一段感情，我也不禁想到，是不是这无法摆脱的厄运成全了这两个人的爱情？于是在感慨之外，又不能免俗地生出了一点哀怜的情绪，并像我曾厌弃的矫情鬼那样说一句——平行时空里，愿他们都是普通人。
而小说在塑造其他人物的过程中，运用的最突出的一个手法就是对比。从沈晾的角度来说，卢苏麒趋利避害的能力和他的能力就是最鲜明的一个对比，故事的最后卢苏麒申请监视人时那些趋之若鹜的旁观者，转换一下场景，可以说对应了故事开头那些被预测了厄运的人。因为卢的能力较之于沈晾更“有益”，他也就相对安全、顺遂，他和杨平飞充满美好和希望的结局也更让人为沈晾扼腕。吴奇控制无辜的人作恶，不信任人却受益于控制人的能力，与沈晾预测厄运遭到人的厌弃，也是对照。吴奇是个挺重要的人物，他的死亡可以看做是掌权者群体正视能力者群体的开端。它的存在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作用——讲道理。他站在能力者的立场，控诉多数人对少数人的戕害，他列举事实、现身说法，每一句话都很有说服力。大段突兀的说理必然会冲淡小说的故事性与趣味性，但这种话从他的口中说出来竟然也意外地合乎情理。此外，旁辉对待特殊人物的态度和李陌又完全不同，但相对前面两组而言，这里的对比就很难评判对错。相对于典型的“恶人”，李陌的恶是植根于暴民基因中的集体无意识，暴民的世界不需要逻辑，他们自己就组成了洪流。一个不相干的少数派做出的平常举动，在多数人的臆想里引发了蝴蝶效应，扣上国家民族的帽子就能引得无数“正义的李陌”“万死以赴”，足见清醒的可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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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完了人物，来谈谈情节。
我之所以说作者会写，是因为在情节的安排上下足了功夫，结局的每一个细节都能在前文找到相应的辅助和暗示，A.K.A.草蛇灰线法，情节安排的合理化也就立足于此。而作为推动情节发展的重要因素，人物之间的矛盾冲突更是丰富，多数派与少数派的群体斗争，派系内部，以旁辉、杨平飞为代表的左翼和以李陌之流为代表的右翼之间的冲突；人与人，群体与群体之间的不同思想观念也在激烈碰撞。当然整个故事中最激烈的冲突始终都是围绕着沈晾展开的。并且都是在面对两个只能诱发回避趋向的目标时需要作出的选择：开始是必须做预测，否则就没有钱不停地搬家；后来必须预测吴奇的死亡，否则他就会被关起来；到最后必须预言三名特种兵的结局（及杀死这三人），否则就会失去亲人。包括旁辉，也必须面对“不虐囚就无法拯救一个城市”“不杀了沈晾就会毁了沈晾”的终极难题。他们相爱之前都不曾贪生怕死，相爱之后又无法和对方一起好好活下去，接连不断的回避型冲突推动了情节发展，让故事情节更为紧凑，也让这两人的经历更添几分悲情。在保证故事情节高丨潮迭起的同时，作者又能很好地掌控叙事的节奏，这也是本文的亮点之一。在80-85章的叙述中表现得尤为突出。旁辉和沈晾分别处在两个场景，双线同时进行，实际上是放缓了叙事时间，却增加了紧张感，当两人再碰到一起，叙事的时间在直观上突然慢下来，那是沈晾第一次在人前使用他已经变化的能力，也许在旁辉看来，更像一场无比迅疾的告别。
几年前看过一篇BBC SHERLOCK同人，Sherlock以为John死去，决定跳河时的描写让人印象深刻：
“当时的他站在桥上向身后望了最后一眼，那景色简直无聊透顶，颜色都不见了，空气混浊黏滞得他都不知道自己的肺脏能不能够从中得到足够的氧气来让呼吸持续。令人难以忍受的烦躁苦闷持续蔓延着，而且这次估计可卡因都派不上用场。因为约翰不在了。”
“「约翰，线的这一边没有你，我无法呼吸。」”
“于是他跳了。”
被留下的人永远是孤独的。但对于他们来说，这似乎是最好的结局。沈晾的眼睛见到过无数的死亡与结束，他深深的注视里一定包含着悲悯。而这份感情之与旁辉，就恰如圣经中说的那样——爱是恒久的忍耐，又有恩慈……爱是永不止息。
最后留下来给君君顺毛~私以为类型文并没有什么热门冷门的分别，只有好看和不好看。可能有些读者看到BE望而却步，可能有人觉得故事的基调太过灰暗不符合他的期待而放弃了，但创作和阅读其实就是作者和读者隔空交流的过程，你得相信有一部分人爱惨了这类作品（比如我呀~），就像你新文的名字一样——总有人前赴后继爱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