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可待成追忆

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
匪我思存的《寂寞空庭春欲晚》写的是关于清朝康熙的爱情。我看过很多写帝王爱情的小言，结局不外乎爱江山更爱美人和三千宠爱在一身两种结局。要么帝王禅位，带着美人浪迹江湖，比如于晴的《浪龙戏凤》，要么是美人从此进入深宫，帝王为她罢黜后宫佳丽，独宠一生。看后虽然满意，但心知不可能。中国数百帝王，谁曾如此？
匪大的《春晚》给了我震撼性的感受。
初相遇时，他们都不知道彼此的身份，她在月夜的河边唱着满族的儿歌，他被歌声吸引，寻觅而来。他对她一见钟情，但并没有特意去寻找。很多年后，他的记忆里还是清晰得铭刻着那夜的月光，月光下新鲜的苇子叶，苇叶里那个正当最好年华的女子。
因缘际会，她做了他殿前的侍女，他开始了平生第一场恋爱。他起初不知道她识字，批阅奏章的时候分神，在小笺上写她的名：琳琅。被她识破后，他装做若无其事。轻咳一声把小笺藏着。呵呵`很可爱的年轻皇帝。
在她生日的时候，他带着她在神武门的城楼上散步，她提着灯笼，他牵着她的手，在长长的城楼上慢慢地走，风很大，他陪着她遥望紫禁城外万家灯火，宫门一入深似海，他体贴着她思家的心情。
他去大臣家，无意发现冬日里一只觅食的松鼠，心念一动，捉回去送给了她，这只小小的松鼠，不比他赏赐给任何一位嫔妃的珠宝或丝绸值钱。却蕴涵着珍贵无比的情意。因为他时刻把她放在心里。
她的受宠，照例引发了后宫的争斗。匪大很理智，没有让我们看到一个为一红颜罢黜三千后宫的帝王。他重新从敬事房太监手里挑选绿头牌，宠幸其他的妃嫔。匪大是现实的又是浪漫的。年轻的皇帝没有忘记心爱的女子，他选好了绿头牌，却走到她面前，轻轻地说了句：我心匪石，不可转也。他的话让她热泪盈眶，这一刻，她忘记了那些前尘往事，忘记了那个石榴树下微笑的少年，只看着眼前的男子，也轻轻地说了句：我心匪席，不可卷也。这一刻，他们相爱着。
在南苑，他们度过了一个温暖的冬天，当她把两个人的头发结在一起。年轻的皇帝幸福得笑了。这正是汤显祖所说的“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然而当阴谋袭来，他终于发现了一个被隐藏很深的秘密，她曾爱着或许现在依然深爱着他所宠爱的臣子——纳兰。他们有过一段他曾不知道的往事，青梅竹马的爱情，石榴花前的相视而笑的少年和少女。他平生第一次这么心痛。他不知所措，最后选择了冷落她。然而一次意外，她失去了他们第一个还未出世的孩子，他压抑了很久的感情终于爆发。刚听到她小产的消息，他不顾众人阻拦，独自策马回宫，却一直不敢见她。他的举动终于引起了他祖母的重视，睿智的太皇太后因为顺治皇帝与董妃的爱情，深以为憾。绝对不许钟爱的孙子重蹈覆辙。
他和她度过了一段看似幸福的日子，然而此时她再也没了当年说出“我心匪席”时的真意，他们的心意其实早已擦肩而过。他依然沉迷于这段充满了阴谋与算计的爱情中，睿智如他却宁愿自欺欺人。虚幻的幸福如水中花，镜里月，终究要破灭。当他的祖母对他说，要赐死她，他终于决定罢手，他对祖母做出了承诺，从此将她忘记，只要她依然活着。
这样的结局其实我不太能接受，但又不得不接受，他们注定会走到这一步。
不过匪大还是很有良心，写过一些相关的短札。比如《十年》。当他们的儿子八阿哥，那小小的孩子冲到他面前，对他说：“我要见我额娘。”他终于发现，原来自己以为已经忘记了的人，却依然深埋在心里。只是那是一个他不愿碰触的创口，十年的光阴流逝，却依旧在汩汩得流着血。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记忆存在太久成了沧桑。当醉意朦胧的时候，恍惚还可见些往日的旧梦。醉着的时候，他曾对他的宜妃说：我一路寻来，却只把她当成了你。这句话，让刚强的宜妃感泣一生，然而只有他知道，这一路寻来，所见的只有她。他在无数人身上寻找着的只有她。
她的后半生，在寂寞的深宫里细数着满地的晚春梨花。
匪大的现实性就在这里，她依然生活在他所管辖的宫殿，依然生活在他所控制不了的内心深处，但他再也没有回头找她。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