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君·月》:《汉宫秋月》续(大坑慎入)

作者:宛若如人

注意:
万年大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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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下)
院中桃树下,一方食案,几碟小菜,宁静却幸福。哪怕只有四碗清汤稀粥,哪怕只有白菜萝卜,可是我有家的感觉。从初春开始,每日我们四人都会在落英缤纷下围案而坐,听着院子里的风声鸟唱吃晚饭。此时此刻,我正端着陶碗,饶有兴趣地偷偷打量着眼前三人。
李家的生活比之我在二十一世纪的生活,那简直有天壤之别!虽然说不上富有,但世代知识分子的我家,收入当然也不会差,起码每餐鱼肉是可以供应给我的。但在这里,那些便是奢侈,除非广利下河捞到了鱼或者上山打到了野物,不然我们吃的只有两碟小菜、四碗粥——干米饭也是很少吃的。
起先我是过不惯的,饭菜很难入口,我甚至怀疑他们做菜给不给佐料?初来的那几日,我总是像闹别扭一样地不肯吃饭,任凭他们怎么劝说。后来有一天李妍端着一盘鱼和满满一碗米饭到我屋子里,要我吃,我依旧不肯,她就一口一口地喂。虽然是水煮鱼,饭也并非家里老妈买的泰国香米而是糙米,但都快要俄晕了的我那还顾得这些,吃得特香,而且吃了个底朝天。再后来,我才知道那鱼是广利一大早去河里捞的——那时正值倒春寒,而那一碗米饭就抵他们一家子人一餐的粮。迟钝如我,我才意识到自己的任性,意识到他们一家子都是真心待我,也明白了回到这个时代、这个地方是一时无法改变的实事。
我并没有很想家,就好像潜意识里知道这只是一场梦。或许这梦会很长,十年、二十年……但一定会有一天梦醒,我一睁开眼——我还是那个我,二十一世纪的家里刚刚睡醒的我。至于遇到这么诡异的事情,我倒没觉得什么恐惧,有时想想未知而遥远的将来,我甚至会由衷地感到几分莫名的喜悦!三年来,我好像只想过三次家,最初的两次团圆节和一次生日,剩下的时候不由自主就把这里当作了家——这儿,就是我的家。
“你在看什么?”被李妍这么一问,我才发现自己端着碗出神了。
我的对面正好坐着延年,他吃饭慢条斯理的,很优雅,我有时都怀疑他是这个村子里的农人吗?他的骨子里虽不能说像流着贵族一般的血液,但那气质也绝非市井之辈。我放下碗,露出一脸顽皮的狡黠,表情夸张地说:“我啊,觉得延哥哥长得真俊美!”
话刚说完,我就听到广利一口米汤喷了出来,气得他对面的李妍哇哇乱叫。就连延年也被我的话吓得手抖了抖,脸上虽然还勉强震惊,可食案上的那几滴米汤就是证明——他平时总是教育李妍、广利,要爱惜粮食。我的话真的有这么大的威力?
广利举手挡着前方叫骂泼辣的李妍,却对我嚷道:“未月,你平日都文文静静的……”
没等他说完,我就用手指轻轻敲了敲食案,状似委屈地说:“开玩笑的。”每天这样吃饭,似乎太安静了。原来在家里总是和爸妈有说有笑的,一家人其乐融融。这儿也是一家人共进晚餐,为什么一个个都要像客人一样拘紧呢?
延年似乎笑了一下,搁下碗筷,说:“吃饭。未月年幼,童言无忌。”
李妍和广利同时闭了嘴,开始吃饭。李妍搅了搅碗中的稀粥,突然想起了什么,伸手把小半碗的粥都倒进了广利碗中。广利瞪了她一眼,孩子气极了,惹得我都偷偷笑了起来,他看了我一眼就埋头喝起粥来。
“我再去盛一碗。”李妍站起身子,然后又勾腰端去了自己和延年的碗。
我一口一口地啜着米汤,再也不去看任何人,心早就从刚才的小插曲中走了出来,默默叹着:还是很客气。明明处处都流露温情的家,唯独吃饭的时候就这样疏离冷漠。迂腐的旧制家规!
李妍很快就回来了,刚刚跪坐下,就听广利开了口:“大哥,长安城的军官来这儿招兵了,是要去打匈奴蛮子。”他搁下碗,郑重其事地说:“我要去。”
空气一窒,我和李妍面面相觑,好像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可是延年什么也没说,没事人儿一样地夹了一筷子小白菜,不紧不慢地吃着,依旧细嚼慢咽。
“哥,我要去应征!”
一颗翠绿的白菜躺进了广利的碗里。灰褐如土的陶碗,咋一看去,那颗白菜格外显眼。延年不给半分还嘴余地的口气说:“吃饭。”
我眼角余光中看到李妍的身子向后微微挪了挪,连脖子也缩了下去。我紧紧抿着嘴,连嘴边的米汤都忘记了喝,一心只想着:要下大冰雹了!
果然,延年一口喝干了稀粥,然后起身回了自己的屋子里。我看到广利本来有些发白的脸,腾的一下子就红了。还以为广利会对着延年的屋子叫嚷,不过他没有,只是也一口喝干了稀粥,忿忿地冲回了自己的屋子。本来延年和广利是住一屋的,但家里先后少了两个人,房间也空余了些,他们就分开了。现在想想,还真有几分幸运,要是冰川和火山撞到一切……后果绝好不到哪儿去。
偏回脑袋时,我发现李妍的碗里也空了,连忙三口两口把稀粥喝了下去。李妍一边收拾碗筷,一边皱起愁眉,对我说:“大哥这次可真生气了。”
我点点头,觉得无话可说。
这世上有一种人,一生气就火山爆发似的,怒发冲冠、面红脸胀。一般人生气都会发发脾气,广利时常可以作为这类人的代表。但还有一种人——就像延年,本来就沉默少语,一生起气来更是冷到了极点,就算在三伏天里的人都会觉得寒冷。我没见过延年真正生气,只听李妍说过一回,至于什么事情我忘了,只知道他有十来天没说一句话,就像哑巴了一样,而且天天都面无表情。
忽然听到李妍鲜有地叹息了一声,我竟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每天都快乐得像一尾鱼的李研叹息,有点儿骇人,那延年生气应该就更恐怖了?
李妍端走碗筷,自言自语地甩下了一句:“大哥很少生气,我长这么大也就见过一次。”
天空已经变得晦暗了,远山间最后的一抹橘色也被掩盖。晚风习习地吹起,凉凉地席卷走枝头联系脆弱的花瓣。我仰起头,满眼的落英簌簌,就好像仙子洒下的花雨。粉红是温暖的颜色,真的很漂亮,但也很脆弱。
我回房,在床榻边用台子搁了一盏豆灯,灯油是我用捣碎了的野花泡过的,燃着时就会烘出一缕缕若有若无的暖香。我横趴在塌上,眼下是那卷明日限期归还的《诗三百》。虽然灯烨昏暗,自小大人们就是千叮咛万嘱咐的——这样看书坏眼睛,但我就是喜欢这样的感觉。
忽然传来幽幽的洞箫乐声,声音是从门缝里钻进来的,因而闻起有些辽远飘忽的感觉。屋子里本就灯香氤氲,再加上这悠缓的似乎略带清愁的萧声,慵懒的气氛中我更加昏昏欲睡了。眼皮不断地上下打架,竹简上的字也忽远忽近:“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还没看上几个字,我的脑袋就砸在了竹简上,只觉得额上有薄薄的凉意,然后就自愿沉沦入一片黑暗之中,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知自己身陷何处,大概是梦幻与现实的或是我的一个与另一个梦间的临界。周遭仿佛是流动的黑暗,我能感觉,仿佛有许多未知的在涌动。远处,仿佛有阵阵乐声传来,黑暗中我能感觉到但耳朵又好像听不到。我能感觉到那声音内在的浓切,仿佛是超过了整颗心灵体积的爱的沉淀,遥远的,带着自天际而来的空绝。我害怕,我应该害怕的。可我虽然能感觉到自己的感觉,却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所以——这是梦,我无须恐惧。只是,我觉得没来由的悲伤、郁结。
突然,一切仿佛在瞬间停滞。感觉模糊了又清晰,就好像我在这片黑暗中沉浮着,像雨中萍。接着,有无数的声音从耳边划过,呼呼的就像飞速落后的风声。那一定是我心底很熟悉的声音,可我听不清楚,它到底在述说、在怨泣还是在愤号?
安静了,平息了,一切都归集于沉寂。我感觉自己好像抱膝坐在地上,仰头,但只能看到一片漆黑。瞑目中能感觉自己心中的那份苦涩,久久的,我才敢再次睁开眼去面对那片深邃如同无底洞般的黑。
这就是我,这就是我的心!
原来,从何时起,我变得内敛沉默,渐渐没有了多余的表情、没有了多余的举止……变化是瞬间的,也是潜移默化的。我或许已经不是我,不是曾经的独孤月。在这里的三年里,我放任自己这样,以为自己总有一天会淡得透明然后消失。可是或许我真的错了,在这个我所不熟悉的世界里,未知的前路是那么渺茫,迷蒙的,我无法触及。我以为自己是淡漠,因为我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灵异的事情感到恐惧,可是我无力,所以我选择淡然而安静的沉默。可是今天我才知道,我心里不再是孩提时因无知而幼稚的恐惧,我只是孤寂,因为在这个我不属于的世界里。
我小心地封闭自己,把自己严实地藏在这个家里,以为这样就可以安心地过活,可是这个家也是如此的脆弱,它保护不了我——或许它可以保护,可远不及我想的、我需要的那么多。这个家,薄如蝉翼,脆弱得就像花枝上那些摇摇欲醉的桃瓣。现在,无论是延年还是广利,他们都像一阵风——轻,却有力量捅破这片蝉翼,那么轻易地无情地掠走枝头的花瓣,凌乱地散落在空中。我冀求的,这脆弱的安宁,却掌控在他人的手里!
忽然觉得身体在摇晃,先是小心地推搡而后却渐渐变成了剧烈地摇晃。眼前泛出一抹赭红,掺和在一片蒙蒙的灰中,一切宛如潮落般退去,仿佛是骤然间的,又好像是一点点地溯回。刚才梦中的一切也随之淡去,没有刻意地再去回想,因为它早已化为了一团伸手就会消尽的雾气,剩余的只有梦中延续而来的一分愁郁,渐渐化作怅然。
如果不是怕面对自己孤独的心中的那份寂寞却无从回避躲匿,我或许宁愿在这个睡梦中一直呆下去,不必烦恼醒来后会面临什么……我的心里一直在悸动。
我不得不睁开眼,睡眼惺忪中看到一张急迫的鹅蛋脸,细长的淡眉拧到了一起,眼波盈盈仿佛泫然欲滴。我心中猛地一凛,仿佛心被一根细钢丝牵系着,轻轻一拨就颤栗不止。
李妍本如夜莺般的喉咙此刻却异常喑哑,带着恐惧的哽咽:“未月……广利,二哥不见了。”
此刻自我的脸色一定异常惨白。大脑里有一瞬间的空白,仿佛整个人又陷入了梦中的黑暗。我翻身下床,地面上的寒凉从脚心直窜上心头。
梦,不是反的么?我在梦中所忌怕的怎么这么快就来了——这个家,真的那么脆弱,会破碎?
恰时,延年也顾不得礼仪,冲进了我的屋子里。他见到我,稍有一顿,窒在了原地。须叟之后他才开口,声音嘶哑,微有薄喘。他虽说“广利私走了”,但我所感觉最强烈的并非焦急与担忧,而是另一种意味……这冰凉的,几乎不着任何感情的声音。
我垂下头去,或许脸上更加没有什么血色了,指甲都快陷进掌心的肉里。旋时我已经走到了延年的侧旁,他很高,我需要仰头才能看到他那乌黑乌黑的眼。握紧的拳头迅疾地袭向他的腹部,力量之大,或许已经是现在的我的极限。整条左臂都在瞬间木麻,一种甚至超过疼痛的感觉一直蔓延到它所临近的胸腔里。在延年闷哼之际,我冷冷地说:“如果厌恶我冠着你家‘李’姓,你大可直说,我绝不赖着。”说完,不顾身后刚刚才明白过来的李妍的叫喊,我头也不回地奔出了李家。
我应该哭的,可我如何也哭不出来。身下的双脚不停地向前运动,没有知觉,就像不知疲劳的机械。直到一块硬石出现,才阻止了我这样亡命般的奔跑。我跌坐在地上,抱住疼痛的那条小腿,此刻的我才渐渐被感觉所刺激。我盯着膝头,那块掺和着泥沙和鲜血的伤口,吓人得让我觉得仿佛要把我给吸进去。莫名的,看到腿伤就让我觉得心里很乱,就好像时间、地点……一切都错乱了一般。隐隐的,脑袋里的某处正蔓延着丝丝疼痛,包围着我的神经。
“不是这个家脆弱,而是这个家不属于我——我不属于这个家。”我双手支地站起来,虽然很疼,但这点小伤还不足以让我难行寸步。拖着微微颤抖的腿,我一步一步往前走着,没有方向、没有目的。无论方才是不是我太过冲动,我都不能再回那个家了——我也不想回去。可是,我又能去哪儿呢?在这个世界、这个时代,我真的是举目无亲、无家可归。
忽然看到眼前汩汩淌过的流水,我竟然走到河边了!我站在河边,四周看不到一个人影,或许还得过一会儿才会有人来洗衣、挑水。我凝视那河中一个一个间隙排列的木桩,高低参差,一直蜿蜒到河的对岸。那时通向河岸的桥路,可我的路又在何方?
此时此刻,我只会发呆,大脑里好像被填充得满满的,又好像空空如也。不知过了多久,我长叹着摇摇头,“广利,李广利呀李广利,你害得我好苦!你有家、有爱你的亲人,可为什么不好好珍惜?‘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一旦上了战场,能完整地回来的少只又少。你也许成了英雄,可你置为你夙夜担忧的家人于何地?你……你又置我于何地?因为你的不告离家,你的大哥第一个怀疑到的就是我,因为我本不姓‘李’,我是外人。你很残忍,我只想求一个安生避世之所,静静地等着上天记再次记起我的那一天。而你,害得我连奢望都不行。我,一无所有。李广利,我现在还可以去哪儿?”我真恨不得尾追广利去长安城。可要是真的找到了他,被他大哥知悉后,岂不更认为是我从中作梗、蛊惑广利私往长安的?
看着眼前的河水,如玉的碧色,我忽然想起了一句谚语,“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我就快要感受这种感觉了,也或许我已经感受到了。
忽然脑子里蹦出一个古怪的想法,而后愈来愈强烈,甚至我的身体都被这个想法所控制。我的脚一步一步地往前挪着,仿佛心里有一个渴望的声音在呼求着:“去,去,去水里。”就好像我的灵魂已经从这个身体里剥落,这个身体已经不为我所控制,它只是情不自禁地向前挪动着,一步一步走向水中。
闭上眼,充斥在大脑里和心中的那种强烈得几欲迸发出来的感觉,并不让我感觉到害怕——就算这样陷入水中,似乎都不让我觉得有什么可怕的。只是,那像是一种来自天地间某一隅的召唤,牵引着我,缓缓步入一个沉沦的、早已被遗忘的世界。
河水没过了我的膝盖,被磨破的裤子紧紧贴在小腿上,河水的冰凉刺痛了膝头的伤。我不知道自己嘴中在念叨什么,似乎是从心底深处觉醒过来的声音:“回去,我要回去。我不要忘……”
“未月!”忽然听到一声呼喝,下一秒我已经被抱在一个温暖的怀里,身边是潮湿的泥土的气息。我睁开眼,看到广利那张略微放大的脸以及一副气急败坏就好像要吃人一般的表情。他大吼着,口中的热气撩动了我的鬓发,无力地摇曳,“你在干什么!找死吗?”
我猛地吸入一鼻子气,忽然像是刚刚从梦中醒来。大脑一点点地复苏,我这想起自己刚才在干什么——我在往河中走!我在自杀?看着眼前咫尺间的人,鼻子在一下一下地翼动,热气都扑在了我的脸上。我猛力推开了广利,侧倒平卧在地上,气呼呼地说:“是的,我找死,是你害我的!”
忽然眼前被挡住了,广利俯视着我,那样近,我都可以感觉得到他的鼻息和自己的心跳。他在干什么!这动作太暧昧了。我正要推开他,他却笑了起来:“未月,原来你也会生气!我还以为你这个小人儿是冰雕的,不哭、不笑也不生气。”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哭、不笑也不生气,我是木头人啊?难不成昨天黄昏逗得他喷饭的是鬼?——一想到昨天以及刚才的事情我就生气,丢了一个广利一个大白眼,“让开。”
忽见广利愣了一下,脸就腾的红了个透,我这下是又好气又好笑。他连忙翻身坐在我身旁,不知道望着前方在想什么,很入迷。一下子安静下来,我甚至可以听到山上野鸟对唱和鱼尾扫水的声音,其实这本可以是一个十分惬意的早晨。
过了一会儿,忽然听到了身旁的动静,我机警地坐起身子,按住了广利的手。不知道是他的手太热了还是我的手太凉的,与他相较之下,我还真像一块没有温度的冰。可是,也许有人身体是热的,而心是冷的!我死死地压住他的手,几乎是叫嚷地说出:“不许走,不许去应征!”
广利抽了抽,可是奈何就是无法摆脱掉我的手。他每抽动一次,我就多加一分力气,最后我加注上了全部的气力,他也没有办法再抽离了。妥协却还是很生气,他嚷道:“未月!你知不知道我此身最大的梦想是什么——就是像位大将军一样驰勇疆场,杀敌立功,然后也做一个大将军!”
“我知道,所以你更不能去。”说着,我又紧了紧手,无意识地在表明自己的决心,“你的梦想是什么——大将军,名垂青史。那你一定不想在成为大将军前就战死沙场,并且只是一个无名无姓、无纪可颂的小卒。”明显感觉到广利的手在我的手下轻轻颤抖了一下,我适时德说出了重点:“就凭你现在,如何成为卫大将军一般的勇将?沙场之上驰骋杀敌,确实是勇士,可战场之上孰又无勇呢?小兵小卒皆愿为我大汉马革裹尸,可他们也许永远都做不成将军;真正的大将军只在该战时战,他时都只坐镇幕中,运筹帷幄。你——可熟通兵法?可晓畅军事?可应战施计?”
广利木讷,无以应答。一种混合着挫败与不甘的痛苦表情从他的眼底渐渐涌出,刹时整张脸都变得苍白。
这样刺激他,我也很心疼。谁没有梦想,谁又不想去实现梦想呢?纵然是异想天开,可梦想就是梦想,是所有人的坚持的动力。我心中微叹,抓起广利的手,说:“相信我,你将来一定会是一个大、将、军!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亚圣孟子曾说过战事三要素为天时、地利、人和,殊不知万事都要讲这天时、地利、人和:你而今去了长安城,也许算拥有了地利;可时机未到,你没有天时;无人推举,你又没有了人和——你拿什么去当大将军?”他本被我稍稍鼓舞起的信心又被我生生地打压了下去,连我自己都想骂自己了。深吸一口气,我郑重地说:“我相信你,所以也请你相信我。以后的日子还很长,你现在应该先学字习文;等认得些大字后再读《论语》、《孟子》,领悟其‘仁’——战场杀敌并非屠夫杀猪,人非畜生,就算是大将军也应该心中念善怀仁,只杀该杀之人;而后如果你愿意,也可稍读老庄之道和墨子的‘非攻兼爱’,他们都是很有思想之人,明白:战争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这之后再看史料,如《国语》、《左氏春秋传》等;若你既读以上却仍决心战场,那就好好熟读《孙子兵法》,直至简不成册。按我所说,你就成功了一半。”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我头一回觉得自己好啰嗦,估计已经把广利给说晕糊了。
广利愣愣地盯着我看了半晌,那乌黑乌黑的瞳仁里放出的却是陌生的光。呆了好半晌,他才讷讷地问道:“那另一半?”
我抿了抿嘴,说;“你的天时、地利、人和啊,还有你总需要到战场中真正地历练吧?”忽然想起上小学的时候,劳技课的老师总是没完没了地说“实践最重要”,可连剪刀都不轻易让我们碰,到头来还是只能眼巴巴地干看着课本上那些诱人的插图——鉴于自己因此而手工的能力实在不可恭维,所以我坚信“实践最重要”!
“可不可以只看兵法?”
“不可以,”我笃定地说。要是直接看了兵法,我方才提着半瓢水后脸皮地荡啊荡,岂不是白白开劝了?我一本正经地摇摇头,说:“急于求成,只看兵法,最终亦不过纸上谈兵,当不了大将军。”
忽然,我的后背再次触碰到了冰凉而潮湿的土地。广利竟然莫名其妙地把我给扑倒了,撑手压在我的上方。我心里突然一紧,心跳就如步入高潮的鼓点一般愈来愈快,好像随时都会力竭而促停。不是在意这个暧昧的动作,而是我害怕。我说了这么多,简直挖空了心思,眼见的就要说动他了,可一个动作就像又回到了最初——我悉心规劝只是徒劳,他依旧要我行我素。
眼前忽然越来越恍惚,心底的“不要”仿佛真的要从胸膛中嘶吼出来。我闭上眼,再次开口声音却变得喑哑不堪:“求求你,留下……不要去长安城。”不要去做什么大将军。平平凡凡,未尝不好。
额头被轻啄了一下,湿湿的温热,我猛地睁开眼,瞧见广利一脸正色。他说:“真好,你不是我的亲妹子。”
神经好像被麻痹了,反应不过来。当我还在困惑于广利刚才的话时,身体却被扯了起来,不觉失声而叫。微仰着瞧见广利呆呆地看着跌坐在地上捂着膝头的我,却是一脸的疑惑不解,我有些恼了。嗔瞪回去,气得连话都孩子气了:“你眉毛下的那两儿东西到底是做甚的!没看到这个吗!”我挪开手,嘴巴噘得老高,一副恶狠狠的表情。
广利的眉头少有地皱了一下。身子一腾空,我已经落入了他的怀里。本就因才记起自己是在对一个比自己真实年龄小的男孩撒娇而羞臊,而现在又被他抱在了怀里更别扭了。于是挣扎了两下,却听他威胁道:“聒噪!再动仔细我把你扔下去!”
我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身子渐渐软了下去,就像一只没了甲胄的刺猬,但依旧觉得安全。不觉闭上眼,耳边仿佛飘忽着一个女童甜得发腻的声音在撒娇:
剑天哥哥,看那朵栀子花!
哥哥,我要吃果冻,黄桃的!
哥,看啊,冰糖葫芦!
剑天——哥哥,我在这儿呢!
……
心,仿佛都变软了。我头微微一偏,正好与他的一搏心跳相撞,那强有力的声音默默地告诉着我:这一切都那么真实。
广利没有听见,在甘自沉湎于眼前那片蒙蒙的黑暗之际,我甜甜地、轻轻地唤了一声:“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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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终于OK了。
还有九十天就要考试,小宛实在没有多余的时间来写这个。如果还有大大愿意继续追,那小宛很抱歉地请求:耐心地等待三个月吧!
剩下的三个月里,我不会再上网了。小宛挥泪,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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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文章作者:宛若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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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表时间:2008-03-13 13:40: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