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鉴风云劫（八）

水鉴风云劫 BY：清水比奈
之八：骑士精神
我们都知道《风云》原著小说向来被归为武侠小说，漫画向来被归为武侠漫画。但《风云》的“武”，又绝不同于我们熟知的武功、武术；《风云》的“侠”，也绝不等同于一般大众概念下的“侠客”。我喜欢《风云》，甚至可以说对这个故事十分痴迷，除了原著作者的精致画功、文案的厚重，更多是喜欢它的立意，觉得既描绘出了一种令人热血沸腾的顽强勇气，也烘托出了苍凉的宿命感，更在灿烂与苍凉的背后，不紧不徐地，流淌着一种旷达。
风云的武功，从能为上来说已经能够匹敌神魔，从实践角度上来讲则毫无意义，根本不可能在现实中做到。而风云的“侠者”，从头看起，颇有些神魔颠倒善恶模糊的感觉，到了后来，方才历历分明，有如大浪淘沙，千回百转，最终存留下那一点真金。我很喜欢原著作者把风云的人物称为“武者”，这样一种称法。
以心御武，是为武者。
《风云》的故事中，每个武者都有一套属于自己的独特武功，武功的一招一式中，流露着武者内心的情感，表述着武者自身的喜怒哀愁、执著狂妄。
当然也有特例。譬如个性冷得令人心碎的步惊云，最终拥有了赤热如火的麒麟臂；而热血热肠的聂风，最惊艳的武功竟是一式寒刀“惊寒一瞥”。我总猜测，作者也许是在用这样极端的对比，来达到某种天人合一的平衡。
而《风云》之中，总是反反复复诘问着人性的颠倒。作者一面刻意营造出喧嚷的江湖，描绘英雄人物的盖世奇功，又在其中不断探求着内心的平静，最终，总是蓦然将结局归于悲壮和寂静。就好像一曲华章，奏了很久很久，终余几个忧伤分散的音符，不成一句。
说到这里，终于引入了今天的正题：我向来以为《风云》虽然是武侠小说，其中没有几个能够称之为“侠”的人物。在那个映射重重现实的铁血江湖中，如果一定要拿一个“侠”字去比对，毫无疑问，聂风是可以稳居“风云侠榜”第一人的。正如《风云劫》这一回里水龙同学所总结的：“几乎自有生以来，他都在忙着救东救西、救这救那”——这就是聂风，一生长情的聂风，《风云》故事“骑士精神”的楷模。
在《风云小说》中，少年风风有两句名言：“我从不信世上有无法可救的人”和“我从不信世上有可以被阻挡的爱情”。
这是两句何其热血的话！当年一下便敲出了我的眼泪。也许有人要说，聂风太过天真。其实我们都这般天真，若非天真，又何必在人世的河流中，被某一个故事聚拢来，看着他人虚幻的人生，对字潸然。
聂风相信真情。他不是不知道人世的复杂，不是看不见丑恶。相反的，他从六岁稚龄，就母离父疯，他的江湖人生恰从背叛和血腥开始，屡尝艰辛。就算这样，他在流亡一样的童年里，还会为被父亲残杀的一窝冰川虎流下热泪。
至于他少年丧父后独自求存于天下会，甫见雄霸，就因为硬骨头不肯下跪，横遭强权压迫，一双膝骨皆被打断。就是这样，他后来也没有对雄霸怀有丝毫的怨恨，甚至立下长生牌位为他祈福，希望他身体安康。
这个长发的少年，一头青丝三千烦恼，都为身边众人不能全福。即使自身沉陷黑暗深渊，他那一双灵澈的眼眸，也一样仰望着湛蓝天空，并期望能够给身旁的每个生命带来可以飞翔的自由和幸福。
说起来，少年聂风这个人物的设定（跟漫画《风云》第一部相比里是有点出入的，因为小说是漫画的修改和补完），真有点像一个童话中的骑士，有正直的心灵、英俊的外貌、高超的本领，骑着马，拿着长矛宝剑，为了爱与正义，为了拯救他人，去挑战一个又一个魔王。
可惜这风云的江湖，哪里容得下童话生存。聂风一生都在拯救，一生却又都在反复地身遭险境。每当他救人的时候，他往往是一个人义无反顾，而他遇险时，恰恰也是一个人孤立无援。
这不是很可笑么？聂风与步惊云是不同的，他身边总是围绕着许许多多、形形色色的人，他待人接物的态度温和，人缘良好，使得他似乎从不是孤单独活着的。可是到了他真正有难时，无论是原著中少年历险的时候，或是后来为了神州安危研习魔刀，堕变成人人得而诛之的风魔，还是风云二的最后追杀断浪力斗将死……就像这一章中他被咸湿霸压倒的时候一样，无论他的内心怎么呼求，无论他的痛苦多么深重，最后、总是、只有那一个人，会伸出一双手来拯救他。
那一双冰冷的、沾满鲜血绝不纯净的——手。云的手。
偏偏只有这个全天下会貌似最霸道、最狠辣、最狂傲、最绝情的步惊云，会留意到他聂风的悲苦，会在意到他的死生。其实何止一个聂风？这个顶着杀人魔头恶名的少年，何尝不是一生如骑士般赏善罚恶，只不过他的作为，根本无人正视。因为他没有如聂风一般善良的外表，不屑铺垫温柔的手段，甚至连必要的解释，也吝与他人。
故，一生为魔独我，傲凌俗世，不理众生审美。这也是此人的最大魅力所在，令有心有情有志之人，无不拜倒其黑斗篷下。
这个世上，很多所谓的天意，都是世态炎凉，轮转空回。
这个世上，没有万能的骑士，只有天真的少年，赤子雄心，永不言悔。
却说我第一次看到“谁救我”这一段的时候，曾经调笑论曰：“聂风是天下人的骑士，只有步惊云是聂风的骑士。”
今次重温，又想到自己那句话，却倍觉酸楚，笑不出来。
怎么看都觉得有些讽刺，有些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