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旧家燕子傍谁飞》

看到真正好文，总会有些话如鲠在喉不吐不快。上一次写长评是为了千山记，本来看完旧家燕子傍谁飞就想写长评的，但是觉得有些话可以结合着评价穿越潘金莲一起说，可能会有牵涉到关于穿越潘金莲的内容，希望大家不要见怪。
当时刚看到旧家燕子时，就觉得神色一清。无他，太久没有看到这样纯粹、踏实的历史文了。但也正是作者这份连策剌麻八剌的死亡年份都要考据一二的严谨，我就知道，这篇文免不了许多遗憾。特别是看到以杜浒和奉书为代表的，那么多仁人义士为营救文丞相前仆后继不惜己身的努力，在知道了结果时，就越发令人感到遗憾。其实我觉得全文的主角应该是文丞相，虽然着墨不多，但是那份宁为玉碎堪称大宋脊梁的风骨，运筹帷幄抗击元军的睿智，撰写指南录时处变不惊的心胸都令人神往，至于其他的文采风流也好，形貌风华也罢，都是锦上添花而已。所以我几乎是痛苦地在等待第二只鞋子落地，因为我知道无论是从作者尊重历史的角度考虑，还是文丞相本身的人物性格，都不可能改变既定的命运。由此，一篇严谨的历史文，也许受众会少，但一定会赢得同好的尊重。但相对的，由于缺少变数和悬念，在阅读体验感上也许会弱一些，也是某种程度上的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吧。
而在读穿越潘金莲这篇文时，至少我明显感觉到了作者的改变。虽然很难说这种改变究竟好与不好，但很明显的，这篇文的受众要广的多，从阅读、收藏、评论等等都有体现。一是文章更加接地气了，二是作者开始有意识地在弥补遗憾。大到梁山、方腊集团甚至是整个北宋江山的命运，小到譬如扈三娘、李师师、林冲等人的命运，作者都有意识在改变。这样的改变与纯粹的历史文相比，阅读体验感无疑是更强的，有一种从看客转变为体验者的感觉。但一旦脱离了原来的历史架构，想要塑造出一个新世界，对于作者的笔力要求无疑是更高的。小园在梁山的经济改革，因为我自己是学金融出身，从小说的角度看虽然有点简单而且想当然，逻辑也还是通顺的。但是到了252章斡旋小园开始涉足政治说服三方，和作者本人的旧家燕子相比，我觉得张力上有些欠缺了。武松先不谈，方貌当时能在比武时把鲁大师算计到水里，就是一个不缺心眼的人。方金芝于他是后辈，小园是武松家眷，两人年轻女孩，仅以一个汉献帝和曹操的比方，一个现在谈还过于虚无缥缈的关于太子位的争端，就成功说服方貌，也实在有些太轻松了。而以岳飞的精忠体国，外有强敌环伺，这样简简单单就同意清君侧靖国难，也显得有些儿戏。岳飞不知道这些好汉们对朝廷并无忠心吗？他是只要有一个名分就能自我安慰的人吗？他和梁山、方腊本不是一路人。这与抗击金军不同，面对外敌时大家确实一心，但清君侧确实是各怀心事了，梁山在宋江死后本是散沙，是因对抗外敌暂且凝聚的，面对颠倒黑白的圣旨时可以热血上涌，冷静下来呢？方腊本已自立，从之前的描述看，教中人对尚书，枢密之类的自称颇有得色，和梁山也原有嫌隙。这么大的事，方貌能做主吗？传回江南明教，他们不会觉得这是自立良机吗？我之所以说张力不够，就是人物冲突太简略，过程太顺利，至少我觉得这方面旧家燕子做得更好。当然现在下定论还太早，情节还没有完全展开，相信作者之后也会有更好的铺陈。
然后我还想谈一谈人物塑造。在旧家燕子里，除了文丞相，有太多人物有血有肉，可圈可点。有不少评论觉得奉书幼稚、任性，但我只觉得真实。从某种程度上说，全文就是奉书的成长史，每一章每一节，她都在成长。她从一开始象牙塔里的不知世事，到与家人一起颠沛流离，再到家人离散与朋友一起挣命，这时她已经回不到相府千金那种安逸静谧的生活了。然后与师父相依为命上京救父，然后失去姐姐，失去父亲，失去师父，同时失去了亲情和爱情。我觉得她已经做到了一个官家小姐所能做的最好，因为她那样坚强，从不曾放弃，不曾妥协。而奉书毕竟是幸运的，她能掌控自己的命运，因而她能保有汉家气节，文人风骨。但柳亭就是“伤心岂独息夫人”了，乱世中的弱女子随波逐流，让人不忍责怪，只能叹息。就是最终姐妹决裂，她对奉书所做的事，一部分是为了自己，一部分也是因为她觉得这是对奉书最好的安排。正如奉书所说“她没脸见我，我也没脸见她”，终究是道不同不相为谋而已。就连谈笙都值得一说，我一直在想，如果他当时狠狠心自尽会怎样？那他最多称得上迂腐，远不至于让人唾弃。但他当时是先杀了四姐，然后想杀奉书，他在潜意识里就是贪生怕死的，他一直在避免直面死亡，那一点热血最终不足以支撑他舍身取义。最后归降也是顺理成章，他无论找再多借口也没有用，以他的为人秉性，他就不会自尽。还有文璧，纵然“南枝向暖北枝寒”，他也有自己的为人准则，也从没有放弃自己的为人准则。他敢于承认也敢于担当，就这一点就强于谈笙之辈不知多少，可以说，文璧也是自有风骨。至于将自己改造彻底的留梦炎，庸碌懦弱但还略微保有人性的王积翁，都有打动人心之处。
也许是在那样沉重、那样激烈的家国天下背景之下，才能孕育出那样复杂的人性，那样的经历才会如此扣人心弦。相比之下 ，穿越潘金莲就更像是童话了。水浒人物众多，鲁智深憨厚鲁直，吴用心思诡谲，李师师娴雅，孙二娘狡黠，也是千人千面特点明晰。但也许是背景缺了一份沉重惨烈，这样的特点相对也显得单薄，毕竟人性的复杂之处，很多时候来源的就是不得已。
穿越潘金莲读起来轻松愉悦，很多时候让人会心一笑。潘小园容易让人产生代入感，因为从本质上来说她就是一个聪明却普通的现代女孩子，但是我却难以想象自己经历重重苦难成为文奉书。旧家燕子傍谁飞堪称从头虐到尾却让人念念不忘，因为其自有动人心处。看完楔子，我就不由得想，这是我期待看到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