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镯玉心

作者:默默

玉镯玉心
2011年8月10日星期三
傅家二代弟子中,“傅家四玉”之三的玉翎,年纪虽小,但是武功出神入化,深得五叔傅龙星器重。
玉翎外院有一棵参天古树,曲茎悠长,枝繁叶茂,将玉翎的院子遮住了大半。玉翎很喜欢这棵古树,白天在树下舞剑,傍晚,就飞到树顶的枝杈上,默默的看着夕阳沉入宁静幽深的大明湖尽头。有的时候,来了兴致,还会吹上一段悠悠的竹萧。
玉翎很喜欢微风携着暖红的阳光打在脸上的感觉,温暖惬意,宁静致远,有如女神的纤手抚摸着自己孤傲的灵魂。
玉翔悄悄来到院子,没敢说话,他知道师兄这个时候最不愿有人打扰,就只在树下徘徊。
玉翎脸上还是没有任何表情,淡淡道:“上来吧。”
玉翔嘿嘿一笑,身形一闪也飞上古树,古树枝叶丝毫未动,玉翔已稳稳落在树枝上,他屈下一膝,满脸高兴的叫了一声“三哥。”
玉翎看了玉翔一眼,看着玉翔童真稚气又满脸得意的样子,表情也有所缓和,只淡淡说道:“掉了三片叶子。”
“呃……”玉翔听了未敢起身,嗫嚅道,“三哥恕过,小弟……”
玉翎今天心情也不错,呵呵一笑,“好了,起来吧。有什么好事啊?”
“真是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三哥。”玉翔松了口气,起身立在一旁,又嘿嘿笑道:“我们即期可以出门办事了。”
“哦?”玉翎一听也来了兴致,“什么差事?和谁出门?什么时候?”
“嘿嘿,小弟也未听得完全,只隐约听到二叔交代五叔,说是后天让三哥和我一同出门办什么事。”玉翔,一脸兴奋的样子。
“哼!”玉翎轻哼了一声,“又偷听长辈说话?没有规矩!”
玉翔吓得,赶忙跪在玉翎身侧,“三哥,小弟知错了,以后断不敢了……”
玉翎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这个玉翔,怎么这样实惠啊?
玉翔嘟起小嘴,垂着眼睑小声嘟囔:“三哥就会拿我取笑……”
转天早课结束后,龙星把玉翎玉翔叫到一边,吩咐道:“翎儿近来武功修为颇有进境,五叔甚觉欣慰。眼下有件事交给你去办。”
玉翎跪地,“五叔吩咐,翎儿定不辱命。”
“也不是什么大事,”龙星很有长辈威严,“龙泉杨大哥治下有一忠臣良将,名叫穆忠民,近日不幸殒身战场。只是他老家中尚有一妻一子,孤儿寡母甚是可怜,杨大哥前日飞鸽传书,请傅家子弟将其接到龙泉,另有安排。此事,你可能胜任?”
玉翎叩首:“侄儿领命。”
“嗯。”龙星对玉翎办事最是放心,故此也没有多话,转身又对玉翔道,“翔儿最近表现也很好,这次特许你跟着你三哥出门,好好长长见识。”
玉翔的心正在狂跳,只怕五叔不让自己出门。此时听到五叔如此说,高兴地差点蹦起来。玉翔努力克制住自己激动的情绪,一跃身就跪在三哥身侧,朗声道:“是,五叔。”
“哼!一点稳重的样子都没有!”龙星拿出长辈的架子,厉声道,“出门办事,要处处谨慎小心。如是闯下什么祸端,五叔便要陪你们一起挨板子了!”
“侄儿不敢。”玉翎玉翔一同叩首。
“收拾一下,明日启程。”
“是,侄儿遵命。”
虽然大明湖风光旖旎,集千万家富贵于一身,已是人间天堂。可是对于天天憋在家里习文练武的孩子来说,外面的空气总是自由和清新的,玉翔兴奋的一夜不眠,一大早就跑来玉翎这里,三哥这个三哥那个的。
玉翎倒是很安定,出门办事,虽然自己也是兴奋的,但是比起玉翔,那就淡定多了。
给师父师叔以及老大师兄们请安拜别后,两个人轻装简行的出了门。
玉翎飞身而起,不管是荒郊野外还是热闹街市,玉翎潇洒的穿梭其中。玉翔在身后追的上气不接下气,气喘焦急的声音一直在空气中回荡:
“三哥慢点!……三哥等我!……”
玉翎很喜欢这种飞一般的感觉,放佛这世上只有他自己一人。可是,玉翎知道玉翔体力,又不能把他甩下,只好停在一棵老树上,等着玉翔。
玉翔追过来,依旧喘息不止,“三……哥……我跟不上了……你也太快了……”
玉翎叹口气:“让你平日多加练习,你总千方百计找了机会偷懒,这次知道了吧?不赶紧办差,若回去晚了,免不了一顿板子。”
玉翔苦了脸,自己就是再勤加练习,也比不上三哥啊。可在三哥面前又不敢发牢骚,只应道:“三哥教训的是,翔儿日后一定勤加练功,不敢偷懒了。”说完,委屈的靠在树边,顺手扯落几片叶子,闷闷的仍在地上。
好不容易出门一趟,玉翎也不忍扫玉翔的兴,拍拍他的肩膀,“好了,别闹脾气,我们早点办完差,三哥带你去吃好吃的。”
玉翔立刻来了精神,眼睛中都充满了光芒,“真的吗?那翔儿要吃吉祥街的糖人!那里的糖人最正宗了!”
“唉,你啊!孩子似的,一点也长不大。”玉翎叹口气,爱怜的看了一眼单纯可爱的玉翔:可怎么办呢?
“三哥答应了?三哥答应了!吼吼!”玉翔又不怕累了,跳着脚蹦起来,手舞足蹈的。
玉翎看着玉翔高兴的样子,心里也很是高兴。傅家的孩子,拘谨惯了,这样的放浪形骸屈指可数,其情其景,怎不令人神怡心动。
“好了,歇一会上路了。”玉翎吩咐。
转天,二人来到穆忠民老家——七星镇。二人没有立刻去到穆忠民家中,而是四周探查一番,发现,这里山清水秀,民情及其淳朴。
玉翎刚要敲门进去,竟听得院里传出呜咽哭泣之声。
玉翎转身,飞到穆家院外最高的一棵树上。玉翔紧随其后,一句不敢多说。
只见一八九岁的男童乖乖跪在院子正当中,呜呜的哭着,还不时用手背擦擦眼睛。
玉翎仔细看去,惊得目瞪口呆,只见孩子膝盖处的裤子有殷红的血迹,原来竟是跪在尖利的小石子上。
是谁这样狠心的罚孩子?玉翎顿时觉得怒火上顶,傅家规矩再大,惩戒再严,也轻易不会如此罚跪。看这孩子身体形状,武功也只是刚刚开了蒙而已,如此,孩子身体怎么吃得消?
玉翎刚要下去解救,只听得里屋的门被很大的力道踹开,走出一中年妇女,满面的怒气,手中还拎着一个黝黑发亮的藤杖。
玉翎皱了眉,怎么这穷乡僻壤的地方竟有质地如此精良的藤杖?看这孩子吓得簌簌发抖的样子,显见是积威已深。
“娘!对不起,小帆知错了!娘就原谅小帆吧!”叫小帆的孩子看到自己母亲带着“家法”走出来,顿时吓得哇哇大哭起来,同时不住的叩头认错。
“住口!”母亲厉声喝道,“不是叫你不要回来了吗?你还回来做什么?难道还要我打你出去吗?”
“娘!小帆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娘怎么罚儿子都好,就是别赶小帆走!娘!”小帆听得母亲如此说,吓得更是不知所措,那凄厉的哭喊声重重敲打着玉翎的心。
只见妇人上前一把将小帆薅起来,又将他摔在一边硬硬的地上,厉声喊道:“罚跪也就罢了,怎么不把裤子卷起来?看看,膝盖都磨破了!”
小帆赶紧爬起来,低头一看,身子更加颤抖,“娘,小帆当时心慌了,只怕娘生气,一时忘了……”小帆爬过去抱住妇人的腿,苦苦哀求。
妇人没有丝毫动容,一脚踹开小帆,怒喝道:“扒了裤子!跪好!”
“是,是是……”小帆抖索着,一边回答,一边赶忙褪下自己裤子,乖乖爬到石子地上,高高撅起依然稚嫩的臀部,玉翎看的仔细,小帆细嫩的臀肉紧张的颤抖着。
“啪!”狠狠的一棍抽下,伴着女人一声怒吼,“我叫你偷!”
“啊!!!”小帆大叫一声,叫得撕心裂肺,身体支撑不住,也扑倒在地。
“跪起来!”女人依然狠狠骂道,“不是有能耐吗?偷了一次,还敢再偷?”
“娘,我知道错了,我不敢啦,再也不敢了!”小帆痛极,不敢爬起来,只一味认错。
“盗窃!娘上次怎么说的?若是再偷,要怎么样?”女人的声音,严厉中透着阴冷。
小帆哭的声音更大了,又爬到母亲脚边,“娘,饶了小帆吧,小帆真的不敢了……”
女人再一次不耐烦的踢开小帆,阴着脸没有说话。
“娘说……说……”小帆吞吞吐吐不敢说出来。
“说的怎样?”
“说……要打断……打断小帆的腿……”小帆放开娘的腿,知道自己这次真的在劫难逃了。
“要么,你就乖乖趴好,要么,就离了这里,再也没人管你!我们穆家,不要这样的孩子!”
小帆敛敛心神,擦擦眼泪,“小帆要做娘的好孩子……”说完,乖乖爬回原位。
女人扬起藤杖,一下一下,扎扎实实,没打一点折扣。
“啊!!痛啊!娘,轻点啊!小帆知道错了……小帆再也不敢了……娘……”小帆辗转挣扎在母亲杖下,痛呼求饶。
玉翔有点赧然,盗窃大罪,搁自己身上,皮都掉了几层了,这个小帆还敢这样大呼小叫,真是……
听着小帆撕心裂肺的嚎哭,看着女人手里的藤杖没头没脸的劈下,玉翎的心里似刀割般疼痛:天下母亲,怎么都是这样心狠吗?
玉翎放佛又看到那个年仅四岁孤独无依的自己,冷漠的目光,冰冷的海水,绝望的叫喊,还有那双越来越遥远的,曾经温暖过的手。
有一颗晶莹的泪滴,无声掉落。
玉翎鄙夷的伸手抹去脸上的泪痕,那样的过往,除了耻辱和冰冷,还剩下什么?
“啊!!”又一声惨烈的叫喊,男孩臀部已经渗出血来。
玉翎再也忍不住,飞身下去,大喝一声“住手”,抬脚将妇人踹倒在地。又顺手抢过妇人手中藤杖,高高举起。
妇女突遭变故,根本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只趴在地上,本能的喊了一声,一手挡住头部。
玉翔吓了一跳,赶忙跳下来,跪在妇人面前,抬手拦住玉翎的手,仰头急道:“三哥,三思啊!”
玉翎顿了一下,有些清醒,但只不肯放下手中藤杖,依然怒目圆睁。
此时,跪在地下的小帆反应过来,他转身爬到玉翎面前,哭求道:“少侠高抬贵手!母亲与小帆相依为命,对小帆恩重如山,不知母亲有什么地方得罪少侠,少侠恕过母亲,只打罚小帆便是。小帆求您了……”
玉翎见小帆哭的比先前还要伤心,心里一痛,扔掉手中藤杖,拉起小帆问道:“你母亲对你如此,你还要为她求情吗?”
小帆听得如此,强忍住还在流血的膝盖,挡在玉翎和母亲中间,吸口气,忍痛又跪下:“少侠不知,小帆自幼父亲就在戍外边关,母亲含辛茹苦,只怕小帆不知忠孝节义,才管教甚严。此番是小帆犯下大错,母亲管教儿子,也是情非得以。求少侠恕过。”说完规矩的叩头请求。
女人呜呜的哭了。
玉翔见小帆知书达理,很是欣慰,又觉妇人可敬可怜,可是三哥面前,又不敢放肆,只伸手搀起妇人,看着玉翎,“三哥……”
玉翎深吸口气,也知道自己莽撞了,抱拳问道:“夫人可是杨大帅治下穆忠民大哥的家眷吗?”
“正是,你们……”妇人仔细看看这两个俊逸少年,却是不识。
玉翎跪下一膝,抱拳道:“嫂夫人好,小弟玉翎奉杨大帅之命,前来迎接嫂夫人及小侄儿。”
玉翔也赶忙跪到玉翎身侧,同样抱拳道:“小弟玉翔拜见嫂夫人。”
“快请起,快请起!”妇人喜极而泣,赶忙过来拉劝二人。
玉翎不敢起身,又屈下另一膝,惭愧道:“刚才翎儿冒犯嫂夫人,还请恕罪。”
“快请起来,民妇怎么受得起?”妇人回头又对着小帆说道:“小帆,快来将你两位叔叔拉起来。”
玉翎玉翔二位赶快起身。
“我们屋里说话。”
玉翎玉翔进了屋里,屋内陈设破旧,与一般农家无异,只是屋内桌子上一堆的经史子集,可见小帆用功不少。
盏茶功夫,穆夫人带着已经整饬干净的小帆进来。
“侄儿穆帆拜见两位叔叔。”小帆忍着疼痛,行跪拜大礼。
玉翎玉翔赶紧起身,拉起小帆,玉翎道:“身上有伤,免礼免礼。”
“谢叔叔挂心,小帆无碍。”小帆礼貌回答,随着玉翎玉翔坐在下首,脸上汗珠立刻流了下来。
玉翎也是无法,大家弟子行事说话必按规矩。
“两位弟弟,家夫可好?”穆夫人早已按捺不住,颤抖着问道。
“很好,很好。”玉翎强做笑意,来时,五叔特别强调,尽快将二人送到杨大哥那里,不可说出实情,只怕孤儿寡母受不住打击。
“是啊,是啊。穆大哥抗敌有功,晋升了,所以特意要接嫂夫人和小侄儿过去呢。”玉翔极少说谎话,此刻,也有些发虚汗。
“那就好,那就好……”穆夫人眼圈立刻又红了。
“嫂夫人,我这里有治疗外伤的良药,许小弟为侄儿敷药吧。”玉翎起身,拿出傅家的紫莲露。
“都听小弟的。”穆夫人还一礼说道,“今晚就烦请两位弟弟照顾小帆了。”说完又转向小帆,叮嘱道,“小帆你要多听两位叔叔教导,若是惹了两位叔叔生气,你可仔细了。”
“是,小帆遵命。”
穆夫人转身出去。
玉翔见穆夫人出去,忙拉起小帆,“疼吧?咱们几个不必拘谨。”
小帆见两位叔叔比自己也年长不了几岁,潇洒俊逸,武功极高,又知道是父亲派来的人,心下又是欣喜,又是激动,连身上的伤都不那么痛了。
“三哥,怎么就带了这个?”玉翔拿着紫莲露,苦了脸,这药虽好,可是敷在身上,像是又受了一遍刑,疼痛难忍。
玉翎叹口气:“没有师父师叔特准,我怎么敢带出别的?就用这个吧,明天就要启程了。”
“小帆趴过来,玉翔叔叔给你上药,这个药有点痛,忍着点啊。”玉翔拉过小帆,轻轻替他褪去裤子,臀上的伤也是触目惊心。
小帆用手紧紧捂住嘴,生怕自己受不住,哭喊出声,失了礼数。
玉翎心里一紧,忍不住问道:“小帆母亲总是这样教训小帆吗?”
小帆不敢放开捂着嘴的手,“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好狠的心。”玉翎握紧拳。
“叔叔此言差矣。”小帆放下手,仰头说道,“娘是天下最好的母亲了。这时,大概,又在偏厅哭呢……”
“却是为何?”
“打在儿身,痛在娘心。娘为了小帆承受了太多的苦难,小帆一生都难以报答。”小帆叹了口气,对玉翎玉翔讲起这些年的辛酸往事,贫病交加的母亲是如何独自一人教养自己,寒风苦雨,历历在目。
玉翔的眼圈红了,有娘的感觉真好……
玉翎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可是心一直在颤抖,果然如此吗?那为什么,为什么自己的……自己的母亲……
“那小帆的娘这么好,怎么还打你这么狠?”玉翔问道。
“那是因为小帆行为不检,犯了娘的大忌。”小帆顿了顿,“小帆偷拿了同学的东西,被发现告到家里……”
“小帆明知犯了大忌,为什么还……”
“因为这个。”小帆忍痛,自怀中掏出一个玉镯,“娘的生日快到了,小帆想买这个送给娘。小帆已经在集市上卖了三个月的干草,可是还差一点,小帆就……”
小帆从床上爬下来,又跪在地上,“小帆知错了,日后再也不敢了!”
“小帆快起来。”玉翔赶紧拉起小帆,“小帆也是一片孝心。”
小帆呲牙咧嘴从地上爬起来,“娘让小帆将这个还回去,小帆舍不得,娘因此生了大气,把小帆吓坏了,那些石子也是小帆自己找来的,小帆只想留下这个玉镯,娘其实很喜欢这个的……”小帆看着这个玉镯,眼睛里写满了不舍。
“小帆别难过,但是不管怎样都不能偷别人的东西,怪不得你娘这样生气。”玉翔看看小帆,又看看小帆手中的玉镯,“明天你把这个还回去,玉翔叔叔帮你再买个更好的,怎么样?”
“小帆谢玉翔叔叔!”说完又要下跪,玉翔眼疾手快,拦住小帆。
小帆今日又痛又累,擦了药,不久就睡着了。
玉翎玉翎并排躺在小帆身边,各有心思,都没有睡。
“三哥,翔儿好羡慕小帆,有娘的感觉真好。”玉翔说着,眼眶又红了。
玉翎没有说话,不知为什么,四岁那年冰冷的海水一直在眼前翻滚,轰轰隆隆,滔滔不绝……
仅过了月余,玉翎玉翔稳妥的完成任务,没有忍心看到小帆母子知道真相后的情状,那必是惨不忍睹的。但是,玉翎知道,小帆日后,有了杨大哥的照顾,必是能成大气候的。
玉翔不知怎么的,总觉得三哥有点古怪,一路狂奔,自己追上他的时候,总是皱着眉头发呆。虽然以前三哥也是有些孤僻,不爱说话,但是从来没有这样过。
玉翔有些担心,闭着气,一路狂追。
玉翎呆坐在路边,手中握着一个玉镯。
玉翔上前一步,“三哥,这不是小帆那个……”
玉翎一惊,赶紧收起来,“你来的倒很快,我们上路吧,大约明天就能到家了。”
玉翔咽下想要说出的话,转了话题:“三哥,我的糖人……”
“下次吧。”玉翎说完,提气就又往前狂奔而去。
玉翔一脸的失望,三哥这是怎么了?以前从没有食言过啊……
玉翔也不敢多问,闭着气,飞身追去。呃……刚才用力过猛,也没有怎么歇息……
“三哥等我!……”
玉翎回到府中,交了差事,只是,在院中古树上呆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甚至会坐到深夜,手中,还握着那个地摊上摆得值不了几个大钱的玉镯,小帆还回以后,玉翎偷偷买了来。
玉翔慌慌张张跑了来,“三哥,三哥,五叔叫三哥过去呢。”
玉翎叹口气,跳下来,问道:“何事?”
“好像是五叔刚研究出新的招式,觉得好,要传授我们。”
“走吧。”
“翎儿(翔儿)见过五叔。”玉翎玉翔一同施礼。
“翎儿你快过来,五叔刚想出来的,还未取名。”龙星很兴奋,举剑对玉翎演示一遍,这种喜悦,只有玉翎才能与他分享。
玉翎还陷在自己的心事里,并没有如往常那样眼珠放光的仔细观看。
龙星一遍演示完毕,笑着回头对玉翎道:“怎么样?”
“好,很好。”玉翎回神,敷衍道。
“翎儿,你来一遍。”龙星将剑扔给玉翎。
玉翎接过剑,慌忙跪地:“五叔恕过,翎儿,翎儿没有看清。”
“什么?没有看清?”龙星有点生气,这玉翎天生聪颖,剑法高明,教他剑法,鲜少有教两遍的时候。但是龙星今天心情很好,就不计较了,“将剑拿过来。”
玉翎跪行几步,来到龙星面前,双手将剑奉过头顶,吓得一身冷汗。
龙星拿过剑,身形流畅,又将刚才那招演示一遍。随即将剑又扔给玉翎。
玉翎接过剑,舞了起来。
“停!”龙星怒喝一声,“你这舞的是什么?!”
玉翎吓得直挺挺跪在地上,剑竟然脱手。
龙星大怒,挥手将剑吸到手中,“啪”的一下抽在玉翎背上。
“翎儿知错,五叔重责。”玉翎挺直腰背,硬受了一下。
“你这几日怎么如此不专心?早课时差点从架子上摔下来,怎么回事?是不是出去一趟,在外边玩野了?”龙星越骂越气,挥手又是狠狠一下。
玉翎被打的向前一扑。
“还敢动?”龙星怒气更胜,挥手又是两下。
“翎儿不敢,五叔重责。”不知为何,玉翎的身体明显的颤抖起来。
龙星对玉翎向来严厉,如今看他的样子,心下也有不忍,便沉着脸又问了一句:“最近怎么了?怎么总是用心不专?”
“翎儿……翎儿无事……”玉翎簌簌发抖,只在一心抗打,没想到五叔忽然这样问,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好支支吾吾,算是作答。
龙星哪里见过玉翎这样,刚刚的隐忍顿时消散,怒气上顶:“裤子褪了,跪好了!”
玉翎一身的冷汗,知道自己今日失态了,惹得五叔如此教训。无奈,只好按规矩跪好,“请五叔重责。”
龙星叹口气,大禹治水,在疏不在堵啊。随手将剑一抛,长剑稳稳落入支架的剑鞘之中,道:“回去思过去!”
“是,翎儿遵命。”玉翎赶紧提上裤子,慌慌张张退了下去。
玉翔在一边也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见三哥走了,五叔怒火冲天,便也要偷偷溜走,不料只听得身后五叔一声断喝:
“去把玉麒叫过来!”
玉麒皱着眉头慢慢走进玉翎屋里,他早已发现玉翎这些天确实有些不专心,前几天也找过玉翎说话。玉麒温和明理,玉翎有事或是闯下什么大祸,总是第一时间对玉麒师兄坦言。这次谈话,玉麒见玉翎答话有些支吾,知他必有难言之隐,又不好硬叫他说出来,因此只嘱咐几句,就叫他回去了。
哪知情况却越变越遭,玉翎竟范到五叔手里,刚刚自己被五叔叫去好一顿责难,玉麒擦擦头上的冷汗,在老大还没有过问这件事之前,必须抢先处理好,否则,不仅玉翎要皮肉受苦,自己也难免教导不严之过。
可是,究竟发生什么事?
玉麒百思不得其解,玉翎一向面冷孤傲,执迷于武学,该是什么样惊天动地的大事才扰了他的心?昨晚叫了玉翔来问,一路平安,并未有任何不妥之处。
玉翎已经直直的在桌案前跪了三个时辰,额上也有冷汗冒出,自己这是怎么了?夜夜难眠,注意力分散,今天五叔的剑法并不深奥,怎么连看两遍竟还是出错?从小到大,从没有这样过。
难道是因为它?玉翎拿出怀中玉镯,无限的心事又都涌现出来,竟没有发现玉麒师兄推门进来。
玉麒没有说话,自在椅子上坐了,桌上的满满的茶已经凉了,仔细一嗅,至少是昨晚的。玉翎一向爱干净,从不许屋内放隔夜的东西。
看看玉翎,正在出神,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再仔细看去,竟发现玉翎手中握着一个玉镯。
玉麒没有见过这个东西,而且凭自己判断,这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物件。看起来,果然发生一些自己还未曾知道的事。
玉麒轻咳了一声,“茶凉了。”
玉翎猛然警醒,慌忙把玉镯又藏在袖中,见是玉麒师兄,忙叩头见礼:“翎儿见过师兄。”
“反省的怎么样了?”
玉翎跪起身来,早已掩了刚才的慌张神色,“翎儿知错,不该不专心研习五叔传教的武功,翎儿知错认罚。”
玉麒知他还是不肯说,已有怒意,只开门见山的问道:“袖中藏得是个什么?”
玉翎顿时慌了,可实在不愿师兄知道自己的心事,只好硬着头皮回道:“没有什么,只是,只是前些日子出门买的一个玩物。”
玉麒真的有些气怒,拿出师兄的威严,只沉着脸喝到:“掌嘴。”
玉翎感到有些意外,平日里,玉麒师兄最是温和,鲜少罚自己掌嘴,就是罚了,多半也是轻描淡写。像这样沉着脸只叫掌嘴的时候还真是第一次。可是毕竟是师兄,玉翎不敢违拗,只好抬手朝脸上打去。
玉麒瞥了玉翎一眼:“重重的打!”
玉翎吓得一颤,下手力道更狠。
“啪!”重重的一下打在左脸上,因力道过猛,袖中的玉镯忽然向着玉麒飞了过去。
玉麒伸手去接,哪知玉翎也起身去接。玉麒一转身,将玉镯拿在手中,回手一记狠狠的耳光打在玉翎脸上,“大胆!”
玉翎应声跪地,脸上又红又肿,肿是因为挨了打,红是因为,自己竟然和无赖一样与师兄抢起东西来。玉翎垂着头,一句不敢多说,也不知道此时此刻该说些什么。
玉麒看玉翎如此在乎这件东西,心下更是奇怪,仔细看了,就是傅家最下等的丫鬟带的镯子也比这个好上一千倍。
到底发生什么事?玉麒狠狠心,无论如何,今天一定要弄个明白,“这个东西,是何来历?给我完完全全仔仔细细的回明白了,若是敢隐瞒一个字,就仔细你的皮!”
玉翎抬起头,哀哀的看着玉麒,嘴角颤抖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眼眶竟有些湿了。
玉麒的狠话还没有说完,看着玉翎委屈隐忍的模样,便有再大的怒气也烟消云散了。玉麒叹口气,将玉镯递给玉翎,忍不住又问一句:“到底是怎么回事?”
玉翎接过玉镯,放入怀中,只是低了头,依旧一言不发。
玉麒头上开始冒汗,在玉翎的屋子徘徊不止,有些束手无策。
屋内一时安静下来。
“玉麒,你真叫为兄长见识啊,和师弟玩心理战呢?”小卿迈步走进玉翎屋里,一脸压抑不住的怒气。
跟在小卿身后的玉翔也灰溜溜走进来,站在小卿身后侧,手中还莫名其妙的拿着一个布袋子。
玉麒见老大进来,头上的冷汗更多了,果然还是叫老大知道了,必是玉翔去告的密,只是,老大面前没敢瞪一眼玉翔,慌忙跪地:“玉麒见过老大,小弟无能,是小弟教导不严,请老大重责。”
“哼,你且跪到一边去!”小卿转身坐在椅子上,“一会再与你计较。”
玉翎的心突突的跳起来,玉麒师兄跟前他还敢撒撒娇赌赌气,可是老大跟前,哪还敢半分违拗?眼角余光瞥见玉翔有些红肿的脸颊,想必老大已经知道实情。一时间,满腹的心事都被恐惧所占据,五叔刚刚打在背上的那几下颇重,此刻,疼痛竟随着心跳刺刺的痛起来。
“没有什么话要说吗?”小卿看着跪在一旁失魂落魄的玉翎,心里怒气更盛。
玉翎的身体明显抖了一下,习惯的本能的张开口,可是,自己这满腹的辛酸往事,又如何与外人道啊。
小卿倒还冷静,就知道这个倔种师弟不会轻易坦言。可是我很忙,没有时间和你一直耗着。小卿哼了一声,淡淡的看了玉翔一眼。
玉翔顿时如芒刺在背,今天可是要把三哥得罪苦了。但是也不敢迟疑,打开袋子,将那些棱角分明还带着泥土的小石子“哗啦”一下,倒在地上。
这是刚刚,小卿命玉翔在石子路边特意挑拣的。
“跪上去。”
小卿老大淡定坚决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飘来,玉翎眼睛有些湿润,他慢慢挪动膝盖,俯身用手将散落的石子归拢。
左腿膝盖跪上去。
痛。
玉翎头上的冷汗滴下来,一咬牙,右腿膝盖也跪上去。
好痛。
很快,膝盖处的裤子被殷红的血浸透。
玉麒的心,痛似刀绞。
玉翔嘤嘤的哭了,却又不敢真的哭出声来。三哥对不起,老大的板子,我真的挨不住。
小卿的心也是痛的,可是小卿知道,拔刀的时候很痛苦,甚至还有大出血的危险,可是,只有把刀拔出来,伤口才能够愈合。难道我是天生的残忍吗?谁让,我是老大呢。
小卿狠狠心,“拿出来。”
玉翎的心在滴血,从怀中掏出玉镯。
“放在地上。”小卿吩咐道。
玉翎听命的将玉镯放在身前。如果不是因为膝盖传来的剧烈疼痛,玉翎简直不知道自己还存活着。
“现在有话说了?”小卿还是那样冰冷的口气。
“老大……”玉翎低垂着头,嘴角流下一滴血。
小卿忽然站起身,大怒,道:“可是为了连宫主的事?”小卿走过来,对着玉翎就是狠狠一耳光,“连宫主是你的生身母亲,你有什么纠结?”
“她是我的母亲吗?她不是我娘!”玉翎听了小卿的怒责,正戳到伤处,终于哭喊了出来,“娘怎么会溺死自己的孩子?那时候,翎儿才四岁啊……”
玉麒玉翔面面相觑,竟不知玉翎竟有如此身世。玉翔顿时明白了,为什么当时三哥看到穆夫人狠罚小帆会有那么冲动。
“混账!竟不孝至此吗?”小卿听了玉翎的话,怒气又被顶上来,百善孝为先,且不说父母的行为处事,就算狠心处死,又岂是我们晚辈能够臧否的?
小卿转身拿了藤杖在手中,冷肃了脸,喝道:“裤子褪了。”
玉翎只是哭,没有动。
小卿怒火更盛,走过去,伸手拽开玉翎腰间盘扣,用力一扯,玉翎长袍被扯落在地。小卿狠狠一脚揣在腰上,玉翎向前扑倒,双手伏地,发出一声闷响。小卿也不管,拽下玉翎里外裤子,挥手就是狠狠一下。
恐怖的一声巨响,玉翎臀部已经皮开肉绽。
玉翎吃痛,难以抑制,本能的一声大喊。
玉麒的眼泪倏然滑落,心狠狠的痛着。
玉翔早吓得大哭起来,他自小便知道老大厉害,可是如此重的板子,也是从未见过的。
“闭嘴!”小卿大喝一声,玉翎咽下痛呼,旁边玉翔,吓得声音顿时卡在喉中,如同吃了什么东西强噎住,面上立时没了血色。
小卿抬手又打,力道依旧狠辣。
玉翎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终于向小卿哭喊求饶了。玉翎转过身,想保住老大的腿,可是稍一挪动,膝盖痛的钻心,玉翎已经分不清是屁股更痛,还是膝盖更痛了。
小卿停下手。
玉翎终于抱住了小卿的腿,惨戚戚的求道:“老大,老大饶了我……饶了我吧……翎儿,翎儿知道错了……翎儿再也不敢了……”
小卿抬头,合上眼睛,只问道:“错在哪里了?”
玉翎顿了一下,千般苦楚,万般无奈,可就是说不出“连宫主是我娘”这句话。
“跪好。”小卿声音是那么冰冷。
玉麒再也忍不住,哭着爬到小卿身边,“老大手下留情啊……”
小卿只在心里隐隐的叹口气,一脚踹倒玉麒,又对着玉翎说道:“跪好了。”
玉翎忽然有些绝望,膝盖再次碰到石子的时候,竟痛的有些眩晕了,玉翎勉强跪好身子,哀哀的说了一句:“老大重责。”
小卿举棍,打在玉翎已经血肉模糊的臀上。
一下,又一下。
玉翎被巨大的难以言状的痛苦吞噬了,渐渐迷离,似乎又看见那层层叠叠扑向自己的海水,又听见那无情的嘶吼着的海风……
玉翎一口鲜血喷出,星星点点的血珠,溅在地上的玉镯上。

悠悠醒转,玉翎发现自己趴在温暖舒适的床上,微微动了一下,疼痛已经铺天盖地的袭来。
“别动。”小卿倒了一杯清水,递到玉翎眼前,“喝杯清水吧,里边掺了止痛的良药。”
玉翎看看老大,心里委屈,不肯接。
“嗯?”小卿鼻子里轻轻的发出声音,表示自己的威严和不可抗拒。
玉翎吓得身体不由自主抖了一下,只好接过杯子,喝了两口。
小卿又嗯了一声,玉翎乖乖的把剩下的水都喝完。
小卿把杯子放到桌上,坐在玉翎身侧。
玉翎莫名有些紧张,不敢开口多言。
小卿拿出玉镯,淡淡说道:“既是如此记恨,又为什么拿这个一文不值的玉镯如获至宝?”
玉翎闭上眼睛,没有说话,心却又开始抽痛,可是,心里的痛好像被释放了一样,再也掩不住自己的灵魂和神经。
“小帆是个好孩子,宁可冒着挨打的危险,也要为娘亲买上一件生日礼物,难道他就是为了讨母亲的欢心吗?”小卿说的很平静,像是劝解玉翎,也像是自言自语,“他是在用这样的方式,报答拳拳的母爱啊。”
“守在娘亲身边,是一种什么东西都换不来的幸福,可是不守在身边的,不止是你,还有娘亲。”
“翎儿,你要知道,娘亲撇下你,甚至要杀了你,绝不是为了她自己要活下去。”小卿仰起头,泪花在闪动。
说出这句话,是需要勇气的。
小卿说完这句话,缓了缓神,终是没有让眼泪掉下来。看了一眼玉翎,将玉镯放在床侧,小卿缓缓的走出门去。
玉翎拿起玉镯,眼泪忽然如断了线的珠子,“啪啦啪啦”,不停的掉。
玉麒和玉翔看着老大离开,隔着窗子,看到玉翎耸动的肩膀,谁也没有进去。
玉麒叹了口气,也松了口气,虽然惨烈,好歹玉翎的心结终于解开了。日后,自己一定要好好教导于他,绝不让他误入歧途。
玉翔也跟着叹了口气,老大说的那是什么意思啊?怎么三哥哭成这个样子?……

一个月后,玉翎又出现在院中的古树上,默默的望着远处,海天相接,阻断了玉翎一直期待的远方,摸不着,看不到,听不见。
除了默默为你祈祷,我还能做些什么呢?
夕阳铺满大地的时候,其实很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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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 网友:龙星  发表时间:2011-08-10 20:00:46
哇 好多~
[2楼] 网友:小弟玉云  发表时间:2011-08-10 20:20:13
默默,云儿看完了,但是好像还是没看够怎么办呢?
这可怎么是好,这可怎么是好呢
默默替云儿想个主意吧
[3楼] 网友:凝眸  发表时间:2011-08-10 20:46:39
云儿 ,这还用问吗?
继续催文呗~
[4楼] 网友:暖絮  发表时间:2011-08-10 20:47:27
默默,写的好棒啊~
云儿,继续催文~
[5楼] 网友:龙星  发表时间:2011-08-10 20:56:30
恩 恩 支持云儿催文的+1 哈哈 云儿加油哦~
[6楼] 网友:依枝梅  发表时间:2011-08-10 23:54:47
么么翎儿,抱抱默默,太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