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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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湘只比容齐的消息晚了一日。
小荀子将她引进屋的时候，秦漫倚在床头，正同容齐一起逗孩子。
念儿这两日才睁开眼睛，睁眼之后，一双眼睛更肖秦漫，黑白分明，清澈透亮，水润润的，又灵活得很。
秦漫拿一只金步摇逗他，他眼睛就随着步摇下的宝石转，咿咿呀呀的伸出白嫩的小手去够，一直够不到也并不着急，玩得很起劲。
容齐伸手揽着她，笑意盈盈的看着。
两人都穿着寻常人家的细布衣裳，纯然一副悠闲隐居林下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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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湘被这充满生活气息的一幕，惊得一愣，脚步顿在门口一时不知是不是该走进去。
甚至有一瞬间，她怀疑是不是不该出现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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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漫抬起头来，看到秦湘站在门口，并不意外，笑着向她招招手，“湘儿，快过来看看念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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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湘带着一点茫然的神情走了过去。
孩子的确很可爱，小小的一团，白白嫩嫩，这样柔软而单纯的小生命，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除了一双眼睛，这孩子就同启皇容齐几乎一个模子刻的。
她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容齐，有些踟蹰——若是叫启皇陛下，似乎有些生疏，但若是叫姐夫，姐姐可没同他成亲。
她一犹豫，便错过了问候的时机，只得也不尴不尬的点了点头。
好在容齐也没有同她交流的意思，只淡淡的颔首。
他知道秦湘的来意，低声嘱咐了秦漫两句，俯身将孩子抱起来，带到隔壁屋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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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秦湘站在秦漫榻前。
“随便坐，”秦漫指了指榻边，方才容齐坐的位置，对她抬抬下颌，“说吧。”
秦湘在天仇门待过，如今仍然能得到内部消息，虽然比容齐晚了一步，却也还清楚，她们现在也不缺这点时间，秦漫便让她从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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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秦漫离开中山之后不久，苻鸢突然出现在中山城，和傅筹相认，住进卫国大将军府。
这半年里，她让傅筹假意投靠太子，然后再以太子的名义，挑衅宗政无忧，宗政无忧岂是受得起挑衅的人，几次三番惹出火气，两边矛盾不断加深，已达到无可开解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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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政无忧先前本是要回南境的，但春夏之际，由于先前冬季的雪灾，加之宗政殒赫点壮丁入伍，征收赋税，许多人为逃避兵役和赋税，便离开家乡，成了流民，不少流民聚于中山，宗政殒赫便命宗政无忧安抚流民，施粥赈济，以为安抚。
这本来也是个扬名的事，但由于太子在暗中做梗，一直进行得不是特别顺利。
于是也开始传言，宗政无忧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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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启那边，秦湘前一次来的时候就已经跟秦漫通报过了，苻鸢以容齐病重为由，太后摄政，她人虽然不在西启，却命人假扮她，下达命令。
她也没做别的，就是搬空了西启半个国库，并增加赋税，以“支持“，准确的说“催促”北临伐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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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这一笔钱粮，北临虽然去岁受了灾，果然很快的将伐尉的事情准备了起来。
这次出征，宗政殒赫亲自挂帅，倾国之力，发兵三十万，副将是傅筹和范阳王，太子监国，让宗政无忧暗中监视。
他自己大概以为万无一失，却不知道，天仇门早就想办法探听了他伐尉的行军路线和战略，只等着将他卖给尉国。
如今按时间算，北临的出征部队，已经开拔。
“苻鸢勾连尉国，”秦漫微微蹙眉，“傅筹可知晓？”
秦湘连忙摇头，“项影说，苻鸢是同傅筹说起过，本准备让傅筹来做这件事，傅筹并不同意，只是——”
“只是，天仇门的事，傅筹说了不算。”秦漫替她说了，然后将头一点，干脆道，“我随你回去。”
“姐姐要怎么做告诉我就好了。”秦湘连忙道。
她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所以亲自来告诉秦漫，却并没想过姐姐就这样跟她回去。
虽然她不过刚来，却也看得出，姐姐刚刚生了孩子，正是需要休养的时候。
“幸好孩子已经生下来，”秦漫却舒了口气道，“虽然比我们预计的时间早了一个月，但也不会对我们的计划造成影响。更何况，尉国若真的打败了北临的大军南下，造成的后果不堪设想。”
她原本以为，宗政殒赫会等到秋收之后才发兵。
秦漫下了榻，从衣箱里寻了外衣和腰带，三两下穿上，又伸手将发髻簪紧。
“姐姐，那念儿要怎么办？”秦湘踟蹰道。
秦漫梳好发髻，回过头来对她轻松的笑笑，“容齐会带去西启，不会有问题。”
她自然相信容齐，可以保护好孩子，照顾好孩子。
“可——”可是姐姐你呢？你真的舍得吗？
秦漫回过头来对她轻轻一笑，她的话便说不下去了。
舍得舍不得又如何？
无论她还是师兄都不能在这样的事上，做出应对。
如果能，她就不会站在这里。
所以，无论舍不舍得，姐姐都是要回去的，这样话说与不说，结果都是一样，有何必说出来......
说出来，便显得姐姐无情了。
“漫儿，已经这个时辰了，用过午饭再走，”这时候，容齐抱着孩子从旁边的屋子过来，“我让小荀子去把马车驾过来，你现在还不能骑马的。”
秦湘在秦漫身后，听得这句话，顿时不好意思起来，她就起了一匹马来，什么都没准备。
秦漫看着容齐，轻轻点点头，“好。”
要说的话，之前也说了。
没说的，便是说一辈子也说不完，既然如此，便心照不宣，留着日后再说罢。
于是吃过午饭，秦漫最后喂了一回念儿，就此作别。
他们已经分别过很多回，这一次格外不同，因为他相信，他们一定会有再见之期。
容齐站在桃林边，看着载着秦漫的马车驰远。
。。。
这次回北临，自然不同来的时候悠闲，需要赶路，一路疾驰，不免风餐露宿。
秦湘看姐姐脸色还不好，也是心疼，便提议说自己先回去，姐姐可以慢一步，至少在可以在路过的镇子上，住上一两晚上，能歇好一点。
“不行。”秦漫摇摇头，“从北临到尉国不过数日，宗政殒赫想要先发制人，必然急行军，我必须在大军离境前追上，在这之前，还必须先回中山一趟，时间紧不能休息。”
说着话的时候，马车正跑在路上，秦漫正就着清水，几口就把秦湘都觉得硬的噎人的干饼吃光。
秦湘不免想起，之前姐姐同启皇一道吃饭的时候的样子，姐姐靠在启皇肩上，娇气的抱怨着鱼刺太多，启皇满脸宠溺的笑意，替她将刺剃干净，然后很好脾气的任她指使着夹位置远一点的菜。
当初看到这一幕的时候，简直让她把眼睛都瞪出来。
如今再想，却别有一番感觉。
她的姐姐，不是会随便接受别人照顾的女人，也从不是娇气柔弱的女人，她的娇气柔弱，只愿意给某个人看，她也只会接受某个人的照顾。
她的某一面，只展现给某个人，除此之外，再无人可见。
在大多数时候，她站在最前面，风仪优雅，淡定从容，姐姐的内心很骄傲，绝不肯向任何人示弱，绝不肯在人前失却风度。
但是，在启皇容齐面前，她却甘愿柔软，甘愿让容齐将她当做是一个需要时刻照顾的小姑娘。
“...姐姐，真的很喜欢启皇啊。”秦湘轻声道。
“是啊，”秦漫大方的承认，她伸手捋了捋鬓发，然后抚了抚妹妹的脸，“湘儿也很喜欢傅筹不是吗？”
秦湘垂下眼眸：“我不知道。”
她真的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对傅筹到底是怎样的感情。
是爱，是愧疚，是怜惜，是不舍，
她喜欢他很多年，很多很多年，这段感情似乎已经成为身体血脉的一部分，无法割舍。
“他...如今大概快疯了，”
她听说了他近来的行事，比过去更加狠辣无情，即使跟随他多年的常坚和项影，都时常因为办事不利被责打。
苻鸢和林申两个疯子在他身边，再加上，他认为她背叛了他，欺骗了他。
她对他的感情是真的，可是，她真的没有背叛他吗？
她明明知道他的身世，却任由苻鸢将他骗得团团转。
“如果你还喜欢他，这次的事情过后，你就可以同他在一起了，”秦漫神色温柔的安慰她，“如果你已经不愿同他一起，我想，你告诉他，他的身世，帮他认回同胞兄弟和母亲，你们也足够两清。”
“无论做什么样的决定，都不要后悔就好了。未来有几十年的光阴，你也可以从现在开始想，一切结束之后，要做什么，过什么样的生活。”
“姐姐呢？”秦湘有些好奇，“这段日子，姐姐过的很幸福吧，那是姐姐想要过的生活吗？”
秦漫仿佛被她逗乐了一般，展颜露齿一笑，“我可以告诉你一句实话，如果不是容齐，清河村那种日子，我一天都过不下去。”
秦湘神情一呆。
“每天从早到晚，关心的不过柴米油盐，日出日落周而复始，连看书都不过是在玩，我可以不介意粗茶淡饭，可以接受布衣荆钗，但是那日子，况且我们过的，也不是真正的老百姓的日子...”
秦漫笑着摇摇头，“湘儿从小就是好孩子，我可不是，父亲当年也说过，我心气高，不安分，受不了委屈，会不甘心。普通的安稳日子，是要受委屈的，我受不了。”
“所以，湘儿也不必觉得，因为你我才不能同容齐过平静幸福的生活，田园虽好，终非吾愿。”说这话的时候，秦漫的眼睛熠熠生辉，“吾辈生于乱世，当有荡涤天下之志，成不世之业，以众生为己任，开万世之太平，以此方不负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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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第九天的日落前，秦漫同秦湘进中山城，长生诀已经使得秦漫恢复了身体。
秦漫自车上步下，夕阳最后一抹余晖照落在她身上，仿佛披上一层金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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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道带孩子，写了我才想起，企鹅这种生物，还真是雄性带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