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地为牢

先说一句，这篇小说是近年来我看过的最触动心弦的了，作者文笔老练，功力深厚，叙事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其间用语斟酌，竟不露痕迹，激荡时如飓风卷海，天昏地暗，悲切处似露滴草尖，无声无息。种种百转千回，五味杂陈，不能尽述。真真是上乘的文字，看这样的文字，胸臆舒畅，精神大振。
然而一颗心却看得时而跳，时而提，时而静，最后越来越萎靡，苍凉，竟像死了一样的感觉。
看文前看过几篇评，得知这是篇虐文，虐到什么地步，我不知道。但我在招亲擂台那一段就开始尝到一丝隐隐的酸楚。马小蛇语气平淡，但“我朋友早已痴了”“不知说了几千几万句”却透露出他对于丁的情愫和连自己都不肯承认的隐隐痛苦。我深知此文走向会越来越虐，果然苏丁一番纠葛，颠来倒去，不可开交，终于在那个雨天达到了高潮。小蛇一路陪伴着暗恋的人，看着他每一个动作、每一次疯狂、每一回受伤，他是有多么刻骨铭心，才能在白发苍苍的年纪将这些细节讲得这般清楚。而当时苏完全俘虏了丁之后，瞟过来的冷冷一眼直接让小蛇的痛苦到达最高点。
如果朋友遇上了一个真心相待的人，或许安慰一点，偏偏那人充满算计、全无真情，那么在承受暗恋之苦时未免还要为之担忧和愤懑。可是朋友说了，他完全心甘情愿，哪怕是被算计被利用，也全不在意，只要心爱之人开心就好。反观马小蛇，他不停地讥讽丁笨、呆、执拗，可难道他自己不是活脱脱的另一个丁吗？明明知道别人不可救药，不可能喜欢自己，还是泥足深陷，不可自拔。
在马小蛇看来，丁的一腔痴情是画地为牢，自我束缚，最后连骨头渣子都被别人算了去。他站在牢外救而不得，看似袖手，其实又何尝不是身在牢中？在那逍遥快活的十年里，或许他并没意识到已经爱上了朋友，又或者是还没发觉爱的程度，然而那个男人一旦出现，就毫无转圜的余地了。要开口说吗？朋友正一心痴恋着别人，听闻或许会有点惊讶，但一定不会就此掉头，开了口，或许连朋友都没得做了。那么就不说吧，反正那个男人不是真心的，只要等一等，等到朋友被伤害透了、醒悟了，再去安慰他陪伴他，那么还能够……可是事情不是这样，朋友一直一直没有回头，于是他只有等，最后没有等到，终于身死牢中。
我想马小蛇的做法不能说错吧，十年是做朋友的十年，就算情愫暗生未必察觉，未必不想选个好的时机，甚至他以为，不必说出口，“形影不离、同看风月”就是一生一世的约定了。可是，想不到悲剧的宿命正张大了口，一步一步缓缓逼近。这孽缘，不为别的，只为丁的感情是“人生若只如初见”，如烈酒入喉，肺腑沸腾，直接醉死；而马的感情是“当时只道是寻常”，酒味清淡，却后劲深重，不能挣脱。一急一缓，一先一后，自然全然错乱，不能对接。
最后宿命论般的回忆和解释，更增添了悲剧色彩，不得不说，作者的行文布局构思，真是匠心独运，深深把握住了读者的感情神经。
最后，献上我为马小蛇涂抹的三首《浣溪沙》，笔拙勿笑。
其一：
还记城头别丽阳，香车远去影成双。君心肠恰我心肠。
望月西天谁耐冷，前情宿酒涌长江。当年同渡约星霜。
其二：
旧语重温字字明，偶然一笑似风轻。堪堪化去许多情。
怎奈伤心忽道破，己身早在画中行。白头夏夜怆然惊。
其三：
白衣弓箭入目来，惊鸿一刻命门开，一生名姓便留白。
旧岁春光如昨日，分明言笑两无猜。半墙之下永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