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越性别，重塑木兰——评祈祷君《木兰无长兄》

导语
祈祷君，代表作有《老身聊发少年狂》（2013）、《木兰无长兄》等，是晋江主营古代穿越题材的新晋大神。
《木兰无长兄》于2014年9月10日至2015年8月12日间首发连载于晋江文学城，截至目前，《木兰无长兄》在晋江建站以来所有作品的积分总榜上位居第19位。
《木兰无长兄》的亮点在于以女性主义视角，将古典文学形象花木兰重述为魅力超越性别界限、武力与智慧皆超群的女武神贺穆兰；情节上，《木兰无长兄》不重情爱关系，对社会历史的演进则详加描写，语言风格兼顾热血悲壮与幽默吐槽，延续了《老身聊发少年狂》等前作的一贯品格。这些都使《木兰无长兄》在晋江同期其他言情作品“甜宠”风行的情况下，呈现出别具一格的风采。
梗概
现代女法医贺穆兰穿越回到北魏朝，成为解甲归田之后的中年女英雄花木兰。人到中年，英雄却未迟暮，在寻找花木兰失落记忆的过程中，贺穆兰有感于当年战友的艰难人生，以及问题丛生的北魏社会，决定前往平城朝见太武帝拓跋焘，却在朝见之前再次重生，回到花木兰初入军营的时间点。从一名小兵做起，与所有的战友重新相识并并肩作战，贺穆兰在粗粝而又热血的军营生活中凭借武力和品性步步升迁，追随对她的女性身份不以为意的英主拓跋焘南征北战，对社会进行改革，最终统一北方，使北魏走向富强。在征战之中，贺穆兰的战友狄叶飞对她心生爱慕，而最后两人也如愿走到一起。非典型的女主角“真男神”贺穆兰，最终在事业和爱情双方面都获得了巨大成功。
《木兰无长兄》一题借用《木兰辞》原句，阐明贺穆兰/花木兰没有传统意义的女性魅力，却能代父出征、征战沙场的现实处境，意味着故事主要围绕贺穆兰/花木兰的形象展开，古老的文学形象得以焕发生机。
评论
超越性别，重塑木兰——评祈祷君《木兰无长兄》
现代法医贺穆兰穿越到家喻户晓的古典文学形象花木兰身上，不是“寒光照铁衣”的花木兰，不是“归来见天子”的花木兰，也不是“对镜贴花黄”的花木兰，而是寄居娘家的大龄“剩女”花木兰。将军百战死又怎样？金策十二转又如何？既然还了女儿身，就要按“女人”的价值标准过秤论价。于是，大将军花木兰只能打折处理，成日被逼着相亲，父母千方百计为她找来各种鳏夫，最好还能当上后妈……
《木兰无长兄》一开篇，就以这样一个解甲归田后的花木兰形象直击当下精英“剩女们”的现实处境。接下来，作者祈祷君要讨论的是，如果抛开所谓的“女性价值”，女人到底能不能拥有一个人的价值？纵观中国历史和文学史，没有一个形象比花木兰更适合探讨这个问题了，作者选角的功力可谓稳准狠。
更狠的是，作者干脆用设定直接剥去了花木兰所有的“女性特征”：“木兰无长兄”，其实是“木兰没长胸”。岂止是没有胸，这个木兰还不来月经，不喜欢小孩，力大无穷，还相貌平平。反正女人该有的，她都没有。那她有什么呢？她有力量，有胆识，有气魄，仁义礼智信一样不缺，还有公平正义博爱等的现代意识。总之，在一个男权社会里，一个最优秀的“人”该有的品质，她都有。那么，贺穆兰可能不可能以女性之心借花木兰之身，做一把“超越性别”的“大写的人”呢？这是全书暗伏在“升级模式”下最大的主题悬念。
作为独立自主的现代女性，贺穆兰首先要做的就是将自己的女性身份安放在一个合理的位置。贺穆兰对自己性别身份的处理，是在与她穿越到的花木兰原身的对比中呈现出来的（小说里贺穆兰一直是隐身人物，笔者称被她附体后的花木兰为贺穆兰，为了与依据《木兰辞》想象出的花木兰“原身”形象作区分）。作为古代人的花木兰非常清楚，身为女性是很难进入朝堂的，因此柔然战争一结束，她便拒绝官职，回归家庭，完成了代父从军的家庭责任。但，不同于花木兰在从军岁月中女性意识的朦胧觉醒与最终妥协，贺穆兰再次穿越到花木兰的青年时代之后（文中，穿越后的贺穆兰有过再一次的穿越，“重生”到花木兰从军之初，以小兵的身份重新开始），主动选择南征北战，为国继续效力。她认同自己身为女性这一事实，也并不因为女性身份就拒绝升迁。也正是在军队这样一个强者为王的环境下，贺穆兰才能在隐瞒女性身份的前提下，通过自己超强的武力，像个男性一样“接受官职，升职加薪，登上人生巅峰”（见《木兰无长兄》文案），取得男权社会上下的一致认可。
有趣的是，与《木兰辞》原诗一样，《木兰无长兄》里也包括一个“木兰不用尚书郎”的辞官情节。只是，在此前的影视改编作品中，花木兰的辞官归隐大多是因为她有了自己的心上人而需要回家成亲，或是因为抗拒皇帝将她收编入后宫，本质上都是围绕着花木兰的婚姻与家庭的情节设计。《木兰无长兄》中的贺穆兰辞官，则因为对自己多年来征战沙场是否能为百姓带来和平与幸福产生了疑问。这一考虑与女性身份没有关系，与回归家庭没有关系，她是将身为女性的自己真正放在广阔的历史之中来考虑进退的。在番外篇中，贺穆兰早已恢复了女性身份，且仍然高居骠骑大将军一职，甚至在自己管辖的军营范围内开始招收女兵，希望以此为契机改变女性的地位，将女性拉入社会历史的维度。她堂堂正正地站立在历史之中，并试图一点一点地改变女性囿于家庭内部的现实，而当时的人们也因为她卓著的功勋和高尚的人格而忽略了她的女性身份。贺穆兰是北魏的将军，而不是“女”将军；她是主角，而不是“女”主角。
贺穆兰这个文学形象的意义不仅在于将她那个时代的女性们从家庭中拉出来，也在于将“女性向”作品中占主流地位的“种田/宅斗文”中的女主角们拉了出来。贺穆兰在军中的升迁过程，与现代的职场文比较相近，军人就是贺穆兰的职业。她漫长的奋斗里折射出的都是现代职场逻辑，因而她凭借实力与人望步步升迁的过程看似不可能的传奇，但确实做到了真实可信。此前的“种田/宅斗文”也大都带有穿越元素，但这些女主角虽然同样来自现代，也能够本着职场精神，一路杀伐决断，但只能在家宅这个迷你职场中升到顶点。对于外面的大世界，她们无力干涉，也就放弃了干涉。贺穆兰捅破了天花板，打开了新天地。
赢得了新天地的贺穆兰最终还赢得了爱情。祈祷君特地为外表没有女性特征的贺穆兰安排了貌美如女却武艺高强的大帅哥狄叶飞将军作为伴侣。虽然他们并没有结成家庭，而是两地分居，但这意味着，虽然贺穆兰不是美女，但超越了性别界限的她表现出的人格魅力，却可以赢得美男的爱。这把糖很甜，对于一开始将自己代入那个“剩女”贺穆兰的女读者来说，是重要的心理慰藉。
《木兰无长兄》为“女性向”写作创造了一个具有突破性的女性形象。有趣的是，女粉丝们大都称呼自己心爱的女主角贺穆兰为“男神”。或许在她们看来，勇武刚毅的品质只能为男性独有？还是仅仅因为“女神”的词汇已特有所指？当一个超越性别的女性形象终于浮出历史地表的时候，我们却缺乏指称她的词汇。还要有多少贺穆兰出现，人们才能不辨雌雄？
作者：叶栩乔
收录于《2015中国年度网络文学·女频卷》，漓江出版社，2016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