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过门》

一篇长评代发
第二次看《过门》快到一半的时候，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词的确是“侥幸”。在真正看清自己所处的现实之前，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生活的侥幸
站在前面遮风挡雨的徐进去世以后，徐西临在突然间被推入由柴米油盐构成的现实世界，对于一个孩子来说，他进退有度，做得足够好，但对于现实来说，这些好却远远不够多。所以他在开始的时候还能对外婆说一句“小惠不在了，以后我来照顾您”，到后来却在相似的话脱口前谨慎斟酌：并不是害怕承担责任，而是终于认识到自己没有承担起这句话的能力，所有的承诺都口说无凭，有了他父亲郑硕的前车之鉴，他断然不可能让自己变成和他一样。
从前他可以什么多的都不想，心无旁骛地任性，而凭着徐进留下来的资产，他也可以继续像以往一样任性下去。事实上他也这样做了，颓废了好一段时间。长辈心疼他，老师理解他，同学担心他，每一个人都会有这么一刻悲伤迷茫，但现实不会讲这个道理。尽管他早晚会从麻木的状态中清醒过来，但他那时又的的确确处在对于一个对于学生来说，那么微妙的时间结点上，一切都太过仓促。而幸运的是，在这兵荒马乱中他身边刚好有这么一个不那么世故委婉的窦寻。不幸却恰好的是，他们在这个时候相爱了。
我一直觉得少年夫妻这个词所代表的情境并不幸福，反而很苍凉。因为他们太早太早开始承担联结成一个家庭的责任，开始面对没有荫蔽的现实，这与谈一场无疾而终的青春期恋爱完全不同。尽管人总是会从象牙塔中走出来面对十字路口的喧嚣，但猛然被抛进去和一步一步走进去，到底不同。说起来可能不那么适合，但是窦寻和徐西临的的确确给我这样一种感觉，尤其是当徐西临的姥姥说出那句“你和小寻，还是不要在一起了吧”的时候，这句话甚至都无关性向，只是对两个没有完全理解现实和责任的小孩的担忧，冲向南墙的人未必不知道最后的结果是头破血流，但知道终归也只是知道而已，等到了那时候，又有谁能够帮忙疗伤呢？他们两个大概是没有了。
可以说他们之间的爱情算是水到渠成，只是在这之间横亘着比爱更多的问题，从上一代开始到徐进去世，很多外部的缘由转化成了他们性格上的问题，在彼此磨合的过程制造了一道又一道伤口。而其中最大的问题是信任与承诺。那对不负责任的父母除了留给窦寻一堆由承诺构成的空头支票以外，也让他无比看重自己对别人的承诺，他会承诺，并且想要不顾一切地实现承诺。但徐西临与他不同，徐西临也会承诺，只是那些承诺都带着一点“小确幸”的意味，直到变故发生，直到郑硕要带他走，直到家里的阿姨要离开……他才真实地体会到有些话是很重的，不能轻易开口的。
窦寻那句“我一辈子都爱你”，对那时的徐西临来说又熨帖又灼人。他需要一个人同他站在一起，只是那个时候他才真切地世事的无常，又要怎么去面对这样一句郑重的承诺。
这个时候的他们已经处于生活的不同位面了，如果没有窦寻他爸和继母横插一脚，窦俊良所说的三十年后的场景会不会成真？谁都没有那个把握。在被拉出来之后，徐西临反而是他们两个当中对于生活更有实感的人，他比窦寻考虑得更多，也更优柔，他尽可以做自己主，负自己的责，但对于窦寻，他可以吗？而在此之前的窦寻，除了在情感上有所缺失，其他都走得太顺了，比起徐西临他的任性反而是不需要资本倚靠的（或者说这种任性来源于象牙塔里简单的生活本身），他尽可以一直这样下去，要知道如此生活的人比比皆是，只是他遇见徐西临，头一次交不出一份能够写好的答卷。不能否认他们之间是存在信任问题的，而这个问题的指向可能不是爱，而是能力与现实。爱当然很好，但爱不是所有，也不可能战胜所有。
对于虚构故事的真实性进行质疑其实是在耍流氓。可能有人觉得小说的后半段有些桥段狗血，而两人情感伤疤的弥合又过于轻易。但这些都合情理，世事也无常，人心也易变，不论是徐西临还是窦寻，都对生活做出了自己的妥协，谁会再与十五六岁的自己一模一样？而当那份情感重新燃烧起来的时候，或许那些问题还横亘在中间，而他们已经有足够清醒的认知去解决一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