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女人——从七次比武看继鸾

大概是上了年纪的缘故，现在最喜欢的、最想成为的，就是继鸾这样的人。这是一个可以称之为“大女人”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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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早几年，恐怕会更喜欢在逆境中也能保持内心强大的陈思，或是乖巧机灵又勇敢懂事的幼春，或是古灵精怪又性情纯净的秀行。她们也都是非常非常值得欣赏的角色，若是在现实里，也一定是我想要亲近的人。只是，与“大女人”相对，她们是“小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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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子”适合谈恋爱，激烈、丰富、耀眼；“大女人”适合过日子，踏实、靠谱、安心。在晋江，太多作者写“小女子”，于是继鸾这个“大女人”就越发可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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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大女人”的文很难写，就像过日子很平淡一样，在晋江很少看到这种文正是这个原因。在此，必须要说下妮妮的巧妙安排：有一个继鸾负责“踏实、靠谱、安心”了，就自然要有腹黑妖孽的小花负责“激烈、丰富、耀眼”。于是这“大女人”的文才有得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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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鸾的点不激烈，都在细节里。她的长评不好写。在此，以继鸾的七次比武为切入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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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鸾明明是个不喜欢比武的，一百来章的文，竟然有七次比武的戏（实际动手的有六次），想起来真是不算少。偏偏，读起来还都自然而然，没有丝毫为比武而比武的感觉。一方面，情节安排地巧妙；另一方面，这么多次比武次次不同。这便是妮妮的功力深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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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是27章和余堂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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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继鸾去警察局看过祁凤，带着决然之心去找楚归。雨浇得“浑身湿透，风一吹遍体都凉”，却在叩门时仍不忘道上的规矩，如何自报家门，如何和下人打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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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鸾并不是轻易动手之人，见到余堂东，便一直说“没心思”。可后来闻言说必须过余师傅这一关方能见楚归，当机立断地说“好！”想明白了的事，便要接受事实，当机立断，不拖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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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认定自己是女子，轻蔑地说“你先吧，免得传出去说我欺负女人。”于是，只淡淡地说：“既然如此，也罢。”这明明是瞧不起人的硬话，换做其他意气用事的人，换做其他“小女子”的文，接下来的情节应该还句硬话回去，或者，最起码也该说“用不着”之类的话，可继鸾没有逞口舌之快。要紧的是警察局里的祁凤，其他的都不必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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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动手时，继鸾在余堂东诧异的当口，并没有占便宜，提点说“余师傅，小心！”这一方面是本着对前辈的尊重，另一方面是继鸾做事的风格：不占便宜，于人于己都有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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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大家都进入状态，继鸾便不再礼让，该虚晃的虚晃，该出狠招的出狠招。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便不讲那些没用的礼数，不给自己那些没用的负担，心无旁骛，理所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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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余堂东输了，继鸾仍是淡淡的。面对余堂东对其师承何处的打听也是回答的滴水不漏。无所谓悲喜成败，心里头仍是冷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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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比武，在后来一章楚归视角的描写里是这么说的：“先前他大概只是好玩，不知道自己惹到了一个什么样的人物，如今他把继鸾跟余堂东两人的比武看了个清楚，他的心忽然前所未有地震撼起来。就好像……先前他以为自己要捉弄一只少见的铁翅雀儿，可如今才发现，那或许只是一只敛了翅翼跟光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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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想象这一场戏的情景，只觉得天地灰暗，雨滴顺着屋檐、衣角、发梢淌下，只有继鸾在天地间发光。这叫平静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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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是27章和楚去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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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格意义上讲，这算不得是一次比武。因为没比成。然而，有句话叫做“有所为有所”，有时候看一个人的性格，还要看他没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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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祁凤从警察局接出来，继鸾正式到楚宅上岗，正巧楚去非来访。楚归对于自己喜欢的宝贝，也希望得到亲近的人的认可，在后来的69章中提到“想当初他才收了继鸾的时候，迫不及待地想要献宝，恨不得继鸾跟楚去非动手，而结果于他如浮云。”于是说“楚督军不信你的本事，你演一套拳法给他开开眼界。”楚归这话说得极巧，带着激将法，还隐隐透着抬高继鸾的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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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做一般人，到了新地界儿，一次两次被人看轻，总是要寻个机会露一两手。作为读者，我当时心里也想得是“快惊艳他们一下”。可继鸾听了，只淡淡道：“三爷，我习武不是为了演习给人看的。”这不仅是不吃他那套，更是赤裸裸的顶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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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归又说“那么……我让老九进来跟你过招。”继鸾再拒：“不必了，三爷，我也不跟自己人动手。”明明是再忤逆不过的顶撞，却偏偏是再恭敬不过的态度，又加上再明确不过的原则和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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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是非常小的一场戏，甚至都没打起来，我却印象深刻。习武是用来做什么的，继鸾很清楚。从未违背自己的本心，不做那争强好胜的事。证明自己，从来都不是要紧的事。现在，又有多少人明白这个理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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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是44章开始的占龙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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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比武是全文中着墨最多的一次。尽管直到后来我们和继鸾知道，这其实是魏云外和楚归唱的双簧，但在那一刻，继鸾和作为读者的我们，都相信“他把他的所有都放在她身上”，心神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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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鸾说“我全听三爷的意思。”那种心，我理解得很。努着自己做事，其实内心最是忐忑的。确切的说，这并不是“怕让对方失望”。因为“不想让人失望”，说到底还是成就动机，而这并不是继鸾所在意的。我们一直记得，继鸾其实是不爱比武的，在这里，却觉得受了楚归的信任，便仿佛欠了人的恩情，受了他的感染，必须要做出这样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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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鸾也不是完美的。无论是武功还是内心。在这一场戏中，继鸾心里装着太多的压力，不敢输的心，不自信的心，都影响了她的发挥。这样的继鸾真实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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嘲讽四起之际，楚归的那句懒懒散散的“都给我闭嘴”突然提醒她，“楚归是什么人，就算他疯，他冲动，他也是算计好了，有把握而为”。这或许应该叫做“他信”。现在工作时间久了，发现“他信”是一种比“自信”更可贵的品质。相信对方的智商、相信对方的周全、相信对方的品行，于是自己只需要专注于自己能力范围内的部分，心无旁骛的完成属于自己的那部分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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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的情节正验证了这一点。待到第七层上魏云外问：“为了他？……值得？”继鸾答道：“不是为他……大概是先生激起了我好胜之心。”冲动从不是继鸾性格中的一部分，但这次冲动自己也认了，坦坦荡荡，不扭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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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中通常都会有俗套的逆转，因此必然欲扬先抑。但此文此处不同。作者没有给女主光环：准确的说，继鸾并没有打败魏云外。当她以不要命的方法翻上到第七层，已经体力透支，正是魏云外放水，才让她有机会占龙头；而占龙头的过程，正是有魏云外的助力，继鸾才能真的登上龙头。不知八月是对与“战龙头，占龙头！”这个标题的初衷是什么，我的理解是：本该是以战胜对方为结果的“战”，在楚归的计划、继鸾的觉醒、魏云外的放水之下，成了以事实为依据的单方面的“占”；无所谓输赢，无非是谁先占了那个位置罢了。所以，继鸾赢了自己，却未必赢了魏云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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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想过要不要去学个对抗类的体育项目，比如击剑之类，体验一下在零点零几秒的间歇中激发本能反应和寻找对方漏洞的感觉。我相信这种感觉一定是其他事情无法带来的人生体验。能够在你死我活的几个瞬间明白诸如自己的内心和“他信”这样的道理，这种事或许是真的。关键在于，继鸾作为一个“大女人”，通达、明理、冷静，能有如此反应，顺理成章，毫不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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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次，是69章和楚去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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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去非和继鸾在拖了四十多章之后，终于比试成了。楚去非因为急着要验证继鸾就是簪子的主人，生了要和继鸾比试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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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极少数的看到继鸾发泄情绪的章节，用书里的说法，是“逮不到兔子拿鹰撒气”。正如事后楚去非对楚归所说：“如陈继鸾这样的修为，这样的性情，若非心乱，不会做出如此赌气般地迁怒行为。”当然，楚去非不知柳照眉之事，只当让继鸾心乱的是他弟弟，以至于开导到后来，楚归问继鸾“如果心里没有我，怎么会恼我？”这已然是歪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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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终结了和柳照眉的念想，继鸾心里难受，和地痞混混打过一架不算，心里头始终是恨着楚归的。文中继鸾应道“那既然楚大爷如此诚意相邀，我也不敢违抗，但是拳脚无眼，若有个闪失的话，陈继鸾可是担当不起。”这显然是要丑话说在前头，等下是要给楚去非点“闪失”的。同时，这场面话里的逻辑也清楚的很：比武并非我所愿，是你逼的；等下打出闪失来，也莫来找我，要怨就怨自己好了。通篇文，继鸾都是敛了性子，极少说这种带刀子的酸话。不说才不正常呢！那样的人不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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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总得痛快那么一两次。总是隐忍的，那是腹黑妖孽男主，不适合“不卑不亢，不骄不躁，月白风清（楚去非事后对继鸾的评价）”的继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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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次，是95章和密斯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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坂本要两个女人过招，为的是给日本人找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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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不得不再次提到“他信”。楚归在继鸾的手心写下“输”字。继鸾哪怕不明白，却因为对楚归心机的新任，踏踏实实地让自己输了个货真价实，胸口淤青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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输比赢更难。而继鸾又只会全力以赴。哪怕有万分之一的不妥，她也不肯选更容易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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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次，是108章和陈妙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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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的比武，八月着墨甚少。继鸾作为名不正言不顺的太极门后人，要和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比试，这件事换做其他人，怕是很难心无杂念大大方方。但偏偏继鸾做到了。何况继鸾很清楚老爷子实际上存的是保全陈妙峰把继鸾推上擂台的心思，却不点破，“难道要陈老爷子把话都说透了来求她？”于人于己都留余地，这便是继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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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采用的是这样的对比描写。陈妙峰“巴不得有这机会让他一展所长”，而继鸾“看着对面青年那隐含怒气的双眸，不由叹了口气”。继鸾叹的是什么气？是“终究还是要比”？还是“现在太极门的后人怎都如此浮躁”？但无论如何，这些情绪都不能影响到她，“如同静水轻云，通身地沉稳平和气派，就好像所有尘世烦杂都半点也不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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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次，便是与藤原对决的擂台之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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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鸾是冷静的。开场的静默，有几人能像继鸾一般做到“后发制人”？在被藤原举起来的生死刹那，有几人能保持清醒，在身形下坠同时，准确击中对方的太阳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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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鸾是拼命的。手腕断了也没关系，赢了之后日本人如何反应也没关系，当“赢”是首要目标的时候，其他都不重要，只管“赢”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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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仇家恨，这种题材并不鲜见；冷静拼命，这种角色也不鲜见。难得的是，这一切自然而然。看罢这段会觉得，没错，这就是继鸾会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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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鸾就是这样一个坦荡磊落的大女人——于己自信、于人他信，做事圆润而不圆滑、于人于己留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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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面上看，比起“腹黑妖孽”这种难度很高的技术，“坦荡磊落”并不难。然而，坦荡磊落却是学不来的。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便明白自己不需要计较什么。如此，方能气象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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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塑造一个角色是一种怎样的体验？我猜会是这样一个过程：起初，作者心里对这个角色有个设定，以此为依据开展情节；当情节展开，这个角色的形象日趋饱满，这个角色便不再属于作者，而是属于这个故事。作者再也不能随心所欲，而是必须顺势而为。这是只有作者才会享有的美妙体验。感谢八月塑造了继鸾这样的好角色。感谢八月写了绝色这样一个好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