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山有木兮》

春鸣蝉——竭珣

太子姬珣走过皇宫正殿前一排巨鼎，远远便看到一名半大少年郎站在殿外。
是谁？姬珣迅速打量了一眼，少年人身形挺拔，宽肩窄腰，单薄武服裹着充满爆发力的身躯。
他不认得少年，少年却认得他。姬珣走近时，少年沉默跪地，动作利落洒脱，带起一阵微风，拂动姬珣的袍服袖角。

姬珣目不斜视，转身进了殿内，抬头便见烈光剑放在天子案上。
晋天子道：“我儿来了。赵将军告老，这便走了。”
上将军赵氏已届耳顺之年，向姬珣躬身行礼，道：“殿下，臣已使不动剑了，请允臣还乡。”
烈光乃是晋帝赐予赵氏之剑，姬珣马上意识到殿外是什么人，开口道：“自古父死子继，闻赵将军有二子，俱熟读兵书，剑术超群，当可继将军之志。”
赵将军恭谨道：“殿下错爱。老臣长子不肖，未及弱冠已然弃老臣而去。幼子身残，立于庙堂之上不成体统。”
姬珣怔了一下，心道没见刚才那少年有什么不妥，于是问：“何疾？可请宫中太医看过？”
赵将军道：“先天之疾，口不能言。”
姬珣忽然微微心悸，原来如殿外那英朗少年，亦无法活得无忧无虑么？他不及细想，又道：“史载，武王上将军李氏亦口不能言。”
晋帝看向殿内太史，太史点头称确有此事。
晋帝便道：“也不能强留，唤进来问问罢。”

赵竭单膝跪在殿中，仰望姬珣。
姬珣身材瘦弱，拥着厚实春袍，眉目却温润如玉。一束天光自天窗射下，照得他丰神俊秀，宛若神子下凡。
姬珣温声道：“如何？”
赵竭只专注地看着他，点头。
刹那间，春风吹入殿内，吹散腐朽古都的沉沉暮色，姬珣几乎听到心中冰湖崩碎的细密声响。

晋帝见赵竭点头，转头对姬珣道：“留下倒也无妨，只是宫内寂寥，怕你二人相对，气闷得很。”
“正嫌蝉鸣聒噪。”姬珣笑道。
这可真真是睁着眼说瞎话，春天哪来的蝉鸣？
晋帝却也不拆穿儿子。姬珣走上王案前，摸上烈光的剑鞘：“父皇，既然留下了，便将烈光再赐给他罢，除却赵氏，也无人配使烈光了。”
晋帝道：“珣儿自可做主。”
但他随即背过身去，对儿子眨眼睛，低声道：“守着天子，已不是六百年前荣宠至极的风光事了。赵家幼子只为守护你一人而来，须得善待，不可欺负他。”

二十年如一瞬，“万世王道”的漆柱都没重刷过，王座上却换了个皮囊。
姬珣坐在天子案后，接见晋史上年纪最小的太史，赵竭则隐在侧旁的阴影中，慢条斯理地擦拭一枚玉簪。
姬珣面上淡然，谈笑自若，心里却想，倒确实也不是我欺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