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郎悔》

为什么我对凌九感到失望
我之前写过一篇长评，当时比较了陆睿和凌九的不同，也说了凌九对于妻子的要求不仅跟自己的喜好和要求相关，也是跟家族的发展相关——最好是要求资源整合、人脉共享，两个家族互利互促；至少也不能成为自己家族的负担，最忌讳一方支持太子，另一方支持太后，否则夺嫡时两边冲突起来一不留心“亲家变仇家”。凌九和自家长辈有个共识——他的妻子人选跟家族命运密切相关，自己不能做主；结果就是，他的伯父伯母替他挑选很多，生生拖到23岁也没影子，拖“老”了无数京城闺秀，指导这次回家守孝也没个影子。
细品这个设定的内幕，除了出身、人品、家族zz立场等诸多问题，我认为凌九“不满意”的最重要的原因还是他始终没找到能让他眼前一亮，觉得“这就是我要的妻子”的那种女人；否则单论客观条件，即便是以大伯母损失为标杆，怎么着七年也找到他合适的人选了。这说明他的灵魂深处，在极端高冷的外表下，除了凌家男子共有的务实，隐藏了遗传自父母的浪漫基因，期待自己命定之人的出现，虽然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再来讲讲本文中另一个关注要点，妻妾差别。原谅我不学文科，无法举出具体史实，所有知识和理解源于高中历史课、小说以及百度。我以前一直以为，妻和妾的主仆差别主要在于人身权的不平等以及与之相伴随的在家庭地位的不平等，但这两章的内容，却让我深刻意识到妾和妻，连精神上也是不平等的；严格来讲，妾就是物件，是不允许有感情的输出与表达的，她可以侍奉男主人（丈夫）提供X服务以及繁衍后代生儿育女，但在精神上都不被允许爱男主人；任何男女之间合理合法的爱或喜欢，只能发生在丈夫和妻子之间，而丈夫对妾，只能宠，不能爱，类似小猫小狗一样，供主人“解闷儿”的，否则就是“宠妾灭妻”，参见林嘉第二次求三夫人请医生的时候，三夫人教育凌十二的话。我一下子理解了为什么林嘉尤其不愿做凌九的妾，她看似柔弱天真不谙世事，但她在精神上是强调自尊自爱自由的，她知恩守礼，但面对凌九四夫人这种尊贵的上位者，她并不觉得自己卑微，得到对方的些许帮助，也实实想着有所回报。面对凌九的青睐，她自知做不了凌九的正妻，但如果她因为爱幕或者软弱，做了凌九的妾，从此她和凌九在感情上从此就不对等了，再也不能光明正大地像爱一个男人那样爱凌九，她不但失去了身体的自由，连心灵的自由也没有了。她勇敢地坚持自己不做妾的选择，借送灯笼跟凌九澄清想法，即便放弃优渥的生活和美好的爱情，也要追求心灵的自由。
林嘉其实只是跟十一娘十二娘她们几个同龄的姐妹略读过两年书，还是旁听；她都懂的道理，凌九这个惊才绝艳的少年探花，常伴君侧的年轻翰林怎么会不懂，更何况他对自己的婚姻，自己的妻子标准是经过多年深思熟虑的。凌九与林嘉初识，便知她不肯为妾；而他发现自己对林嘉有特殊感情的时候大概是十一或十二月，确认自己对林嘉刻骨铭心的大概在正月初，得到林嘉回应，知道林嘉虽然也喜欢他但仍然不愿意做妾的时候是正月十五晚上，到最后杜姨娘去世，他说他不能去见林嘉，免得她一时软弱且自己把持不住，但之后自己会后悔。前后四五个月，他回溯了自己对林嘉情根深种的始末，却仍然没考虑过把林嘉当成自己的妻子人选，他把他的挣扎和迷茫归咎于缺乏父亲的引导。
实际他缺男性长辈的引导吗？我认为不缺，他从小在凌老爷身边长大，十一岁中秀才以后就被送到伯父身边，一直是按照家主的标准培养的；当时娶妻的理念就是第一看出身，第二看人品，如果凌四爷的人生观和凌老爷以及凌大爷一样，遇到这种情况，他即便去请教父辈，得到的答案一定是“要么强纳，要么放下”，绝不会有人跟他说：“你娶她吧，要不然你一辈子都不会快乐。”
当然凌四爷是闲云野鹤的性子，虽然才华横溢，早早中了进士，但不愿做官，只愿和妻子过神仙眷侣的日子；所以如果凌九有机会诚心去请教凌四爷，凌四爷说不定真的会跟他说：“我当年对你母亲一见钟情，路都走不动了，连夜求你祖母去提亲；儿子，你这次算栽了……”可惜他没有这个机会，不仅仅是因为他回乡守父孝才跟林嘉见面，还因为在凌四爷活着的时候，他其实对于父母的“不承担责任”“不着调”“只喜欢玩乐”是有诸多腹诽的——可想而知，即便他的父母想在妻子选择上给他一些建议，恐怕他也不会听。所以，埋怨自己没得到父亲的教导从而不知所措在我看纯属不肯面对现实的“甩锅”之举。
再一点，所有的年轻男性在选定自己妻子这件事上，都需要跟父亲请教吗，我觉得也未必。凌三爷和凌四爷都毫不犹豫地拒绝了父母的安排，按照自己心意选了妻子，虽然三夫人孤高矫情，四夫人天真娇弱不谙世事，凌老夫人一个都看不上。权宦里，而陆睿在看到温蕙的第一眼，就背叛了和母亲的“约定”，下决心娶温蕙为妻，哪怕是两家一个书香世家，一个军户出身，从门第到家财都天差地别，而温蕙本人除了美貌，跟自己的标准差了十万八千里。我们固然可以说，三夫人和四夫人家庭出身好，温父对陆父有救命之恩，但这几桩婚姻背后最重要的驱动力量，都是新郎本人的意愿；如果男性没有主动表达出这种“我想娶她为妻”的强烈愿望，在婆婆第一眼没看上儿媳妇的情况下，一些看起来不般配的婚姻很难变成现实，更别提在有限的婚姻生活中过得不错了。
但到现在，凌九从内心深处，从没把林嘉当成妻子的人选之一来考虑，他对于这段感情的处理，目前看还不够主动认真，仍然停留在走一步看一步的层面。我们常说做重大决定之前要权衡利弊，按照我的理解，在已知林嘉不肯为妾，但两人真心相爱的前提下，权衡的应该是娶林嘉的利与弊，以及让林嘉嫁给别人的利与弊——对自己来说，能得到什么，需要付出什么，代价能否承受。如果在把林嘉嫁出去之前，他权衡过，觉得娶林嘉是辜负了家族的期待和投入，相比家族的发展，个人的感情不重要，于是下决心把林嘉嫁出去；但等真正嫁了，又觉得失去林嘉是生命不可承受之痛，从而付出更大的代价把林嘉抢回来——这没啥好说的，因为做决定之前谁也不知对错，发现错了，如果还有机会纠正，虽然付出更大代价，只要本人心甘情愿，能承担后果，也没啥可指责。
但如果他从没考虑让林嘉成为他的妻子，但在林嘉出嫁之后突然想起来为啥自己不娶林嘉，乃至爆发出把林嘉抢回来的念头，这事儿细想就有点微妙了。首先难度肯定变大了，林嘉未婚的时候凌九如果下决心娶她，这是他自己家里的事儿，撑死了是来自家族父辈的压力，比如不承认这桩婚姻，不承认他和林嘉的孩子，不给入族谱；顶多就是告他不孝，可能对他之后的官场发展有阻碍，但在家族没有找到合适的替代品之前，凌老爷和凌大爷肯定不敢跟凌九撕破脸，毕竟是下一代独一无二的金麟儿；出族更不可能，对自己家族没好处，便宜别人而已；所以凌九只要跟祖父伯父谈清楚条件，未必不能如愿—前提是他真的表达出自己的意愿。但夺娶这种事情就不一样了，这事儿为士林不齿，凌九的个人名声、凌家的声誉还有林嘉的性命都有威胁，这不是他凌九或凌家“只手遮天”就能解决的问题，一不小心就万劫不复。（参见权宦霍陆两人的第一次正面博弈）其次是林嘉的意愿，未婚娶她她肯定是感恩戴德，可人家都成亲了，破坏人家家庭把人抢回来即便不是天理难容，起码违背社会良俗。要不然权宦里霍决对于是否要顺势留下温蕙，咋那么犹豫呢？明明他有足够的权势和能力收尾，但还是在小安他们的反复撺掇鼓励下才下定决心，不就是拿不准温蕙得知真相会不会恨他吗？千万别整一圈回来，所有人发现连夺娶这种伤风败俗的举动，实际处理起来都没那么困难，那就是说，林嘉所有曾经受过的苦难都白受了，只因为凌九一直在俯视她，从头到尾都没把她当成一个平等的爱人看待，一开始没想到为他们的感情与家族抗争。
写到这里，我认为凌九痛苦、迷茫的根源不是缺乏经验，而是不够勇敢，他不敢面对自己的感情，更不敢去挑战他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虽然在大年三十那天他曾经展示过，作为掌握权力的上位者，他可以如何利用规则，但内心深处，他缺乏挑战规则的勇气和魄力，哪怕是为了他心灵相通的爱人去挑战家里的长辈。从这点看，他远不如自己的父亲，即便比凌十二强点但也十分有限——虽然凌十二是左手妻右手妾，而凌九曾把身边的伴侣假想成林嘉，但两个人的共同点都不曾有过娶林嘉为妻的想法，没考虑过给她名正言顺爱自己的对等身份。
如果凌九在嫁林嘉之前没有醒悟到这点，而在林嘉回门时，才潸然顿悟下决心“夺妻”，我虽然能理解，但还是很失望——那他真的不如陆嘉言，至少陆睿能在十六岁一眼定下温蕙为妻，在二十六岁时有魄力“逆人伦”囚禁了父亲，更别跟二十岁就亲手推着赵四一步步上位直至君临天下，三十岁不到就势力滔天的霍决比了。
最后一句话总结我的观点，如果凌九曾经认真考虑过娶林嘉为妻，但评估下来觉得自己做不到，以至于后面的发展失控了，就没啥可抱怨的，人生总要允许试错，更何况他这么年轻；但如果他从头到尾只把林嘉放在“妾”的位置，那无论以后林嘉怎么看他“夺娶”的行为，都是咎由自取，没啥好辩白的。
以上为昨天晚上写的。看了今天这章，结尾部分提到凌九过早成熟，在成长中缺失同龄人成长过程中的一些经历，估计就是少男对于未来妻子的幻想和爱慕；或可解释凌九虽然聪明绝顶，但在这件事情花了数月功夫都想不明白，以至于跟之前建立的成熟睿智的人设“颇不相符”。总之看看何时他能真正醒悟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