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观鹤笔记》

《东厂观察笔记》书评 2023年11月5日 星期日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你问。”
“你是邓瑛吗？”
“是啊婉婉，我是邓瑛。”
在看到故事最后的结尾时，我全篇的意难平好似因为这一段对话，终于放下了。
在我眼前，好像看见了一道时空之门，大明朝时的他们、和此世的他们隔着这道门对望，他们都是邓瑛，她们都是杨婉。历史不是让他们深陷其中的漩涡，而是轮回，是爱意的轮回，弥补前世的遗憾。
打开这本书的契机，是那句广为流传的“我于窗中窥伤鹤，恰如仰头见春台”。彼时，邓瑛脚上、手上戴着镣铐，身受腐刑，“如碎玉，如破月，如经风摧后的松木，如伤栖于湖泥中的鹤”，作者用“伤鹤”一词来形容邓瑛，我便能通过这两个字，窥见邓瑛那时一身破碎、备受折磨的模样。他的文士风骨、他的不渝文心被那个时代揉搓成泥、踩在脚下，他便低下头颅、亲吻自己受伤的羽翼，不辩解、不反抗，平静地面对风霜摧折。而杨婉是他唯一的变数，也是他绝路上唯一的救赎。
“君子死节，也是铸刀跪呈，让世人杀/他”。邓瑛的一生，经历过数次摧磨和诋毁，却对杨婉说——“我这一生只愿把镣铐交到你手上，你牵着我就好，不要管旁人怎么看我。”于杨婉而言，一开始，她只是把他看做一个历史研究对象，想要获取第一手资料，力求做到平静客官地看待邓瑛的一生。而渐渐的，她再也无法置身事外，邓瑛在她面前鲜明活着，不是史书上一个冰冷的名字，不是万人唾骂的佞臣，他的身上背负了太多不应该有的镣铐和莫须有的罪名，他不愿辩解，可杨婉因为敬他、爱他，甘愿在笔墨喉舌里，为他辩一场。“杨婉啊，你一定要救他”，因为他是邓瑛啊，大明皇城的铸造者，张展春和白焕的学生，他有他的谦卑，纵使站在众人的对面，邓瑛的心也不会停止跳动。杨婉明白，或许自己改变不了什么，但是至少可以让邓瑛听自己的话——多吃饭、多睡觉，可惜呀，邓瑛就是个“渣男”，没钱就算啦，还不按照老婆的话去做，婉婉操碎了心呀。
全书的虐点数不胜数，最让我难受的就是身处当时背景的“历史无力感”。邓瑛还是走向了刑场，带着镣铐和污名，临死前只恳求“全我衣冠”。于邓瑛而言，衣冠之下的伤刻骨铭心，是他无法坦白于人前的创口，只有杨婉可以正视他，爱他穿着单衣的削瘦的模样。杨婉以为自己改变不了，但最后还是成功了，邓瑛获释，他们携手在小院子里渡过了安稳的余生。
“邓瑛，我对大明朝所有的谦卑，都源自你的谦卑，你不对我自轻，我才敢自尊。”
——那是穿越回到过去，杨婉对六百年前的邓瑛说的。
“你对大明的谦卑来自于我的谦卑。我对此世的勇气来自于你的勇气。我不惧成为历史洪流之中的奸恶之人，受万世骂名。我也愿意成为此间的平凡青年，走入你的人生，和你一道慢慢地生活。
你之于我，是善意。”
——这是六百年后，邓瑛来到杨婉身边时的心声。
过去隔着历史对望，邓瑛不懂杨婉的敬和爱。如今，他懂了。
杨婉回到过去，背负着此世的记忆，义无反顾地为他战一场，做他的身后名。她是一个勇敢的姑娘。
来到她身边的邓瑛也明白了，不论在哪个时代，杨婉还是那个杨婉。她是他于大明朝的救赎，也是此世的上天恩赐、余生的善意。
作者在此处收笔。我不禁畅想——他们在灯下对望着，望着彼此的眼瞳的时候，杨婉会想什么？她那么聪明，会不会已经猜到了？
那个带着记忆，和从前的你一样，义无反顾来到你身边的人。
——他就是邓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