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退役骑士的航海日志》

不曾触碰的指尖
1
罗带着贝波出海的第一件事，是在遇到的第一个大镇子买了一艘木质三角帆船。那个海岛岸边种了很多椰子树，镇上的人以椰子食品和椰壳工艺为生。
等待船制成的期间，他就在岸边的椰子树下，按照老师给他制定的练剑计划，每日挥剑、劈砍，椰子的味道是他第一次作为成年人独立出海的味道，椰壳的碰撞声是他每日几千次挥砍里想到失踪的老师的背景声。
当地船匠家手巧的女孩儿羞涩的把椰壳制成的风铃挂到他们的桅杆上，薄日清晨，长夜值守，他每时每刻都能听到伶仃的椰壳碰撞。
这让他每时每刻都会想到老师。
他仰躺在甲板上，盯着太阳，在自己所知的信息里挑挑拣拣，老师的失踪怎么挑拣不出个头绪。
“连那个大人物都没线索。”他突然想。
太阳很暖和，于是他开始想到别的事。
艾斯的头发很黑
酒瓶的木塞子很难开。
海上的夜很长。
船舵很重。
萨博有时会做噩梦
船绠很粗。
海鸥很爱吃薯条。
家里的饭团很好吃。
……
想到剑曾经比他整个人还长的时候，他突然站起身，在贝波受惊后退的动作里开始剑术练习——这只白熊刚刚以为他睡着了，坐在他的头边，玩虚空给船长画花脸的游戏。
罗的练习剑曾经比他整个人的长度都长一点。
还是刚拜师的时候，老师让他挑选，他选中了一支很长的木剑，老师没有更正他的选择，而是告诉他剑客最重要的是坚定自我的信念。
老师把他拢在怀里，右手搭上他的手，帮他握牢交，带他转动肩胛、腰腹、大臂和手腕，教给她第一个挥剑动作。
“剑客以剑为信念，也以剑为约束。”她在他耳边说。她站直身体，拢了拢耳边的碎发，对这个刚刚13岁就经历了太多的徒弟说：“你想要成为一名剑客，我很开心，罗。”
17岁的罗在自己的船上练习起13岁那年就滚瓜烂熟的剑术，他闭上眼，感觉当年那只帮他握紧剑的手，隔着海风和岁月又覆盖上了他的手背。
老师的手纤长白皙，但很有力度，手掌心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茧，是她常年辛苦锤炼自己的证据，是让人很有安全感的手。
也是一双美丽温柔的手。
第一次见到老师，她带着艾斯和萨博询问罗和柯拉松是否需要帮助，艾斯说了什么话，老师奖励性的摸了摸他的头发。这雀斑小子头发很黑，这是罗对他的第一印象，因为那位小姐的手显得很白。
那位红头发的大人物很爱装可怜，说什么一只手只能牵手但打不开酒瓶，老师会无奈的笑，从玛琪诺那里借来工具，一只手抵住木塞，另一只手旋转工具，酒的气泡翻涌朝上，但她的手指不会沾染到一点污渍。
风突然大起来，椰子壳彼此碰撞，罗从漫无边际的回忆中回神，看着手中的鬼哭怔楞片刻，在贝波发问之前，收刀回鞘。
“贝波，我们得找个厨师伙伴了。”罗看着航海图，估算着进入伟大航路的时间。
贝波拿出来薯条，罗接过，熟练的喂送报海鸥：“薯条都快要送完了。”
2
一阵子航行下来，罗如愿找到了几个新伙伴，红心海贼团向伟大航路进发。
新世界有大人物操心，于是他在伟大航路前半段绕了很久，船员问原因，也只说找人，渐渐的船员都知道了船长在找一个黑发红眸的女人。
海上夜很深很长，罗喜欢一个人值夜，抱着鬼哭在如墨般漆黑粘稠的夜里看天空时，他偶尔会产生天和海距离也没那么远的错觉。那三个兄弟是从不会好好值夜的，每次他出来送毯子的时候他们一定已经趴在老师的膝盖上睡香了。
萨博经过那次的事件后，可能是潜意识里有落海的阴影，之后一起航行那次，有一段时间他会半夜闹觉，老师不厌其烦的一次次进到他们住的船舱，摸摸萨博的手、眼睛和脸蛋，让他从噩梦里脱离出来。老师离开的时候会顺手咕噜咕噜别的孩子的头发和脸，摸到罗的时候，老师会笑着问“咦？怎么有个没睡的？”然后摸摸他的额头。
老师指尖是凉的，很软。
有时候罗会陪老师值夜，小时候，到后半夜，老师会把他揽在怀里，给他讲这附近的海王类巢穴，告诉他海的富有和可怕；大了些，老师不会再揽着他，但是会揉揉他的头发，纤细温柔的手指顺着他的发丝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他的后脑，问：“累了吗，罗不要总装大人啊。”
罗突然想，不知道自己的头发够不够黑。
有时候，会聊到柯拉松。
红日从海平面上浮起来，船员陆续爬出船舱，椰壳风铃叮叮当当的响起来，寂静突然破碎。
罗还能清楚的想到柯拉松提到老师的表情。
海上的夜还是不够长。
在下一个岛，红心海贼团的船长在自己身上纹了三个奇怪的笑脸刺青。
3
红心海贼团在一个小王国完成了一次冒险，顺便拯救了被海贼破坏的城市，国王一定要感谢他们，罗顺势带船员们进王宫休养生息，船员们自发自觉的开始在这里帮他寻找一个黑发红眸的女人。
当夜的宴会上，国王的侍从引着一个黑发红眸的少女坐在他身边。
少女穿着袖口宽大的裙子，倒酒的时候会有一小节雪臂顺着袖子露出来，垂下手的时候又会被挡的只剩下指尖。
船员们挤挤挨挨的冲他使眼色，贝波被他们挤在后面，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
这里没有三兄弟，也没有大人物，罗突然起了谈性。
他问少女：“你家里有小孩？”
少女说有个弟弟，大人怎么知道的。
罗喝了一口酒，说：“虽然还是小女孩，但是要保护小孩子的人，眉宇间会有妈妈一样的坚韧和温柔。”
也许被叮嘱过，少女用桌子上的材料捏了个饭团，莹白的手指和雪白的米饭形成家一般的假象，酒鬼的喧闹都要远去了。
老师偶尔会做饭团，她没有专门去学过，可能是因为考虑家里孩子的饭量，和一劳永逸的思路，捏来捏去会越捏越大，演变成需要用碗装的饭团，完全就是米饭了。
但是很美味。
罗看着递到眼前的小巧饭团，少女的手指柔软脆弱，又露出了一小节皓腕。
“看上去很美味。”他听到自己说。
少女微微俯身，轻声道：“那要尝尝吗？”
她脸颊泛红，又坐直一些，把饭团往前送：“请。”
黑发红眸的少女脸颊泛红，在别人的叮嘱下对自己说引诱的话，不知道会拿回家多少钱，够不够养活弟弟。
罗突然听到了椰子壳击撞的声音，他如梦初醒，提着鬼哭站起来，少女和王宫侍从俱是一惊，普通人对海贼的恐惧是深入骨髓的。
国王像是想要说些什么，罗没有管他，自顾自走出了王宫。
再多留一刻，他就会想起，自己曾经那注视莉亚老师捏饭团的手的视线，是多么的僭越。
4
离开那个想要靠不择手段讨好海贼保平安的王国后，罗在下一个城市把船换成了潜水艇，贝波哭着听令把椰子壳扔进了海里。
罗把自己沉进深海里，离开阳光、海风、海鸥和椰子，截断一切勾引自己晦涩想念的东西。
从现在起，只能思考莉亚老师的失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