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囚她》

小短篇之鹅梨帐中香
夏日炎炎，清风无力。用罢午食，甜酿手执团扇，一路轻摇着往见曦园去。
王妙娘目不识丁，喜好风月，平日里只教甜酿做些针线活。施存善行商坐贾，不常在家，也只是闲时教会她写自己的名字，简简单单几个字，她写得不好。两年前吴大娘子仙逝，少连与她渐渐亲厚起来，知她自幼无缘读书，便为她开蒙，教她读书习字。平日里少连都是在书院读书，偶尔会归家小住一些时日，但他在家时也需温习书本、完成课业，因此两人约定每日午后教甜酿写字。
虚白室南侧满架蔷薇飘香，北侧竹影斜在粉墙上，摇曳如画。甜酿走上游廊，透过窗户看到少连正端坐在案前书写，眉若墨画，鬓如刀裁。
她笑吟吟道：“大哥哥。”
少连闻声抬头，待看到那对甜如蜜的梨涡，不禁微笑，起身相迎。
“天气酷热，辛苦妹妹来我这里习字。”
“不辛苦呢，大哥哥课业繁重，忙里偷闲教我读书习字，我欣喜还来不及，怎会怨怪。“日头虽晒，但园子里有水，我一路沿着游廊走，天上的金乌却是晒不到我。”甜酿轻提纱裙，正站在虚白室门口脱绣鞋，裙下乍然露出袜口绣着碧荷红莲的白绫袜，却旋即被裙摆掩盖。她轻盈上前，似步步生莲。
“倒是叨扰哥哥午睡，让妹妹心里过意不去。”
“我不喜午睡。再者有浓茶相伴，无妨。”少连笑看她一眼，眉梢风流。
他在榻前弯腰斟茶，又指着几上的冰鉴道：“我为妹妹备了蜜酥山。二妹妹刚来，不宜贪凉，先吃茶解渴，稍晚些再吃那酥山。”
二人闲话片刻，便开始习字。
“妹妹近来读书认字顺畅么？”少连站在书案前，将自己习字的纸张一一收起。甜酿则在砚台上滴清水，细细研墨。
“大哥哥在书上批的小注简单又清楚，读起来容易许多，有时遇到生僻字，也会翻阅字典。只是于写字一事上，妹妹仍有些不足，进步甚微，总盼着大哥哥能指点一二。”
他点点头，铺开一张宣纸，含笑道：“二妹妹开蒙虽晚，但天性聪慧，一点就通。读书习字贵在持久，也贵在方法，日积月累，妹妹必有所成。”
少连近来在临欧体，便从永字八法讲起。案上放着欧阳询的字帖，他提笔在纸上写下一个“永”字。
“点为侧，如鸟之翻然侧下。横为勒，如勒马之用缰...”
甜酿自小便喜欢听他在窗下朗朗的读书声。其声悦耳，宛转悠扬，如鸣佩环。
她坐在案前屏气凝神，蘸墨提笔，在少连的字旁也写下一个“永”字，却似春蚓秋蛇，不堪入目。
“我写得不好...”她握紧了笔，喏喏道。
少连看出她运笔时的门道，上前一步俯身握住她的手：“写字时要学会用腕力。这一点取倾斜之势，手腕侧向右面。”
甜酿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气息，是酽酽茶香。手指纤长，一片清凉。她看他攥着她的手，在纸上写下漂亮的字，心生羡慕。
这日还是如往常一样，少连只在午睡时分教她写几个字，并不贪多，循序渐进。他捧茶轻啜，看甜酿写字。
甜酿写了几页大字，见略有进步，心生欢喜，便回首去看少连，却不想少连正俯身看她写字，她的唇轻轻擦过少连面颊。
甜酿慌张起身退后，带动了坐椅。室内响起一声刺耳的摩擦声，打破了一室安静。她面颊酡红，微张了张嘴，嗫喏着不知该说什么，又抿紧了嘴唇。
少连看她一眼，似是不以为意，捉袖拿起案上的纸张，做今日习字的点评结语。一切如旧。
月如银钩。
凉风习习，竹影摇摇，案上的宣纸簌簌轻响。
少连面色如水地盯着宣纸上的字，眼中沉沉。永字一点的挫笔虽稚嫩，看起来却圆润可爱。
案上摊开着一本书。
“沉香一两，剉如炷大，鹅梨一个，切碎取汁。右用银器盛，蒸三次，梨汁干即可爇。”
鹅梨帐中香，以鹅梨蒸沉香而成，甜美芳香。室内无香。少连仰头靠在椅背上，深嗅一口，闻到了白日里那萦绕在鼻端的甜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