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皇贵妃》

（六）弘治盛世
林琅突然道：“这其中还有梁史第二大谜题。”
梁玉一怔：“你是说，太上皇曾想废帝另立之事？”
江淮道：“这大概也逃不开元平二十九年之变了。景帝乃中宫嫡子，一出生就被寄予厚望。由武帝亲自教导，传授帝王心术，一向深受圣宠。但元平二十九年后，武帝对其多有不满，甚至多次不顾太子颜面，当朝申饬。弘治元年，太后仙逝，太上皇不闻不问，依旧沉湎于问道。景帝悲恸，将母后葬于帝陵。回宫后去了宁寿宫探望，然而从宁寿宫出来后，额角隐有血迹，衣衫凌乱，门外隐约可闻太上皇震怒之语。父子二人似有激烈争执。元平二年初，就发生了震动天下的丹凤门兵变。”
“朱靖暗通锦衣卫指挥使和一众武将，于丹凤门陈兵列阵，欲废帝另立。最终，景帝在副指挥使陈鸣、首辅文云庭、陇西郑氏等的襄助下，平定兵乱，稳固朝纲。武帝被软禁宁寿宫，父子二人死生不复相见。
“如果说，庚申案是武帝的定鼎之战，那丹凤门兵变则标志着景帝彻底摆脱武帝余威，正式继天立极。他清洗前朝，整肃内廷，手段酷烈，不输其父。此时，人们方惊觉，这温润清雅的少年天子身上，流的是最纯正的武帝之血。
“景帝每逢月中，便至宁寿宫外恭谨行礼。礼毕，驻足良久而去。然后必回养心殿，屏退左右，独自一人至梅林小酌三杯后，容色平静地回勤政殿处理政务。”
“啊，我的爹不疼娘不在的小可怜！”江淮惆怅一叹，语气中的怜爱令林琅和梁玉鸡皮疙瘩掉一地。
梁玉引用了花痴小姐妹的话形容他：“真爱粉粉头无疑了。”
江淮不服气她的调笑，辩道：“那可是景帝！后世盛赞的十全帝王！他革新税法，改革田制，仁厚贤明，恭俭爱民。在位二十年，克己奉公，从不徇私放纵。开启弘治盛世，保梁朝三代不衰！”
“且不像他那不着调的老爹，祸害那么多花季少女，景帝私德无亏，素重后宫和睦，帝后相谐，后宫轻简。他亲授太子经书骑射，为皇二子折鹤熬糖，陪皇三子梅林埋酒，携大公主御园插花，带小公主趁东风放纸鸢。为君为父，尽善尽美。粉他不丢人！”他语气转而低落，“但是世上真的有完美的人吗？他做了一辈子完美皇帝，临终有言，【朕平生磊落，唯有一事，有愧于父皇。然，虽愧，无悔】。不知他有何愧？不知，他是否也有黯然神伤、悲苦无人倾诉的时候？”
梁玉见他难过，故作轻松道：“方才还不让林琅说呢，你不也文绉绉么？又是仁厚贤明，又是恭俭爱民的。”
江淮脸一黑：“咱们的语言体系已经被老头子打上烙印了，平时说话像个正常人，一正经汇报就现形。我上次说漏嘴，提了句景帝奥利给，被他用戒尺抽了一顿——戒尺啊！遇到他之前我都没在三次元世界见过这玩意儿！”
林、梁二人莞尔。
江淮瞧都不瞧他俩，接着道：“老妈死了，老爸看都不看一眼，当儿子的辛辛苦苦办完丧事，老爸不疼惜不说，竟还想废了他，武帝真是失心疯了，他不配有这么个好儿子。”
林琅看他又要义愤填膺，忙岔开话题：“说到文云庭，倒是个奇人。文云庭早年受刺面断腿之刑，后闲居在家，直到景帝起复，任命其为首辅。此人和以马为首的文官集团常生摩擦，甚至有反目成仇之势。”
江淮惊讶：“不都是子承父业？文元辅当初可是文臣首领！”
梁玉道：“朱家两父子，执政风格看似迥异，但本质上都是乾刚独断之辈，文臣在景帝朝是翻不出什么浪花了。文云庭或许想另立门户，谋帝王之心？”
林琅不赞同地道：“也不尽然。景帝实行田亩改革时，群臣反对，廷议如沸。史书有言，当时天下田地十分，文家独占半成，可以说是官场中最大的利益集团。可文云庭却代表文家第一个割利支持。且当年景帝遇刺，文云庭拼死挡剑，九死一生。景帝欲重赏，荫蔽其族人，文云庭均固辞不受，言圣驾遇险，为人臣子已是失职，怎敢邀功？言罢容色哀切，泪流不止。此人舍弃私利，不贪权势，舍命护驾，竟终生未改其志。除却至亲，只有纯臣才能做到如此地步了。”
江淮表示同意：“嗯，应当不是至亲，只能是纯臣。文氏乃一方大族，族谱有历代后人誊抄描补，数百年不绝。我查了族谱，文云庭只有两个弟弟，一个因谋反被杀，一个终身不仕。查阅旁支女眷，也没发现异常。”
梁玉奇道：“你怎么想起查这个？”
江淮道：“哦，是这样，我发现景帝每年三月必轻装简从，至陇西郑将军府小住，对外说是考察陇西军务，但我觉得不像。自武帝平定四夷后，陇西承平日久，且郑将军治军严明，不至于劳动圣驾每年亲临。所以我想二者会不会有亲缘关系，但是郑氏没什么可查的，倒是姻亲文氏和景帝关系密切，所以就查查咯，查完也是两手空空，太难了。”
三人长谈良久，诸事却仍如迷雾重重，不免心下戚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