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观鹤笔记》

趁着上班摸鱼跟西津渡坐船的间隙，我把《东厂观察笔记》看完了。
初中毕业之后我就再没看过言情了，更遑论“太监文”。我喜欢强势耀眼的男主，喜欢明目张胆、宣之于口的爱意，喜欢在苦闷生活中的甜意，但我也喜欢邓瑛，喜欢杨婉，喜欢这本小说中的人物群像。
“贞宁十二年，隆冬。于京郊南海子遇邓瑛。是日大雪，满地清白。我于窗中窥伤鹤，恰如仰头见春台。”
杨婉是21世纪的历史学博士，她花了十年时间，在历史的缝隙中寻找关于邓瑛这个人的痕迹，在她只身对抗历史学上对邓瑛的骂名和定义，出版《邓瑛传》之后，她穿越了。穿到了贞宁十二年的南海子，遇到了即将受腐刑的邓瑛。
邓瑛是个什么样的人，在我看完了整篇文之后，我有许多的话想说，但始终无法用我匮乏的语言去描述他。
腐刑对于一个成年男子来说意味着什么，父子同罪，那一刀将邓瑛与过往彻底割裂开来，也将他推到了文人士人的对面。昔日同窗师友弃他，骂他苟活，但他还有许多事未做，太和殿的工程尚未竣工，因此他以残破的身躯，站在了司礼监与内阁之间，也站在了皇权与士人之间，没有人再把他当成一个单纯的人，他成了一个政治符号。
“当时的皇帝，也许只是把这个人的身体当成了一个有罪的符号，用极刑向世人宣告，他对阉党的态度，明示宦官团体的卑贱，昭示皇权对宫廷奴婢的绝对控制。他们在宫城的门前处死邓瑛的时候，或许没有一个人想得起，这个惨死的阉人，曾是这座皇城的建造者。”同样的，士人群体攻击他，以此来彰显自我的高洁与品行。
张展春案、桐嘉书院案、清田案，邓瑛将受腐刑后的每一天都当成“恩典”，他不止一次地说，多给我一些时间。他承受着无数的骂名，为内阁众人护航，扫清障碍，到了最后，“铸刀跪呈，让世人杀他”。
我没办法想象，如果没有杨婉，邓瑛的一生会是怎么样的。他一个人走在这个时代里，目之所及是他一手修建的巍峨宫殿，世人骂他，对手辱他，师友弃他，沉重的枷锁侵透他的骨血，他无声而又坚定的，以接近自毁的姿态，撕开封建王朝下宦官弄权的桎梏，最后得凌迟而死。
所幸，杨婉来了，这个六百年后的灵魂来到了他的身边。我这几天晚上一直在设想，如果是我，我能为邓瑛做些什么，我可以救他、护他吗，我能改变什么吗。好像什么也做不了，我跟朋友说过，我要是穿越了，肯定活不过第一章。个人的力量在整个时代的面前，实在是太渺小了，何况是在不得行差踏错一步的宫廷中。
只有杨婉，也只能是杨婉。她花了十年的时间，翻阅无数史料典籍，只为了邓瑛。正如她自己所说的，起初她并不想与这个封建时代共情，只想看着邓瑛走完他悲壮惨烈的一生。但后面她只想救他，用尽一生所学，用尽她对这个时代所有的理解去救他。她足够了解邓瑛，所以才不曾用人文主义的耀光 去捅穿他那一身陈旧的修养，在杨婉身边的邓瑛，仍然拥有一个润如良玉、完璧无瑕的时代灵魂。
“这个王朝对于杨婉来说，是腐朽的过去，可对于邓瑛来讲，那是他的家国，是他文心所寄的地方。”
文心，这个词真的太好听了。最后几章时我的眼泪根本收不住，刑场上为邓瑛覆衣全他衣冠，跪送邓瑛。“此后不论世道如何，吾等愿同您一样，以清正之心赴官政，不惧污秽，守住本心，和光同尘。”
我在哭邓瑛，哭杨婉，也在哭这个封建时代里无数熠熠生辉的灵魂。
我做不到像邓瑛那样“虽千万人吾往矣”，也做不到像杨婉那样“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说起来有些中二和傻气，所以我一直偷偷地把它仅自己可见。
我知道这个世界腐败，黑暗，众生沉沦，要永远记住此刻的无力和愤怒，我一直记得之前讲座的教授告诉我的，我们这些学人文社科的人，要时刻有自己的情怀。你要清醒，要温柔，要有自己的力量。我承诺，在我有生之年，我会保护好我心里的海啸，它可以孱弱，但它绝不会消失。
“我以文心发愿，对吾所执之念，终身不渝。”